他抬手掐诀,当神鬼现世,那些晦涩的巫诀也变得无比顺畅自然。
如同只要心念一动,便有浩荡之力而来一样。
这是一种无比美妙的体验。
他修巫鬼一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神色也变得狰狞起来,数千年被北方所压抑的愤怒,不甘,在这一刻迸发而出,化作了一声随着那道覆巢之诀一同落向人间的怒吼。
“背神失礼的北戎,来啊!”
只是回应他的,是一道快到近乎不可想象的剑光。
那个南楚巫脸上的狰狞的神色在一道自眉心之处滑落下来的血线里凝固了下来。
寒蝉抬手扫灭了衣袖之上燃起的青火,右手平举在身前,手中寒蝉之剑正安静地插在他眉心之中,这个南楚巫口中的北戎,神色漠然地看着他。
“我来了,然后呢?”
在寒蝉的脸上,有着一处被撕裂的伤口,那是穿越拥有着破碎湮灭之力的覆巢之术所带来的伤势。
那名南楚巫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在入体之后斩碎一切的剑意里,坠入了下方巫河之中。
剑光自然是人间极快的东西。
连北方大道之人,都被逼得只能缩减道诀的长度。
任何一个南楚巫都不该这样去低估一个剑修。
更何况这还是一个大道之修。
寒蝉抽回了手中之剑,抬手擦着上面的巫血,转头看向天地之间四散而落的南楚巫们。
“我真的生气了,诸位。”
寒蝉的声音很轻。
他的神色没有凝重,没有惊骇,只是平静。
一个剑修生气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是一场火。
世人看不见的,燃烧在神海之中的火。
寒蝉点燃了神海。
一个大道之修,面对着一些大巫们,需要点燃神海之中的天地元气,无疑是极为耻辱的事情。
但是眼下的寒蝉,也只能这么做。
因为。
他们真的太多了。
寒蝉并不知道三千南楚巫,有多少正在这片冥河人间之中。
更何况,沐浴着神鬼之力,拥有着与那条冥河介媒的南楚巫们,确实能够逼得他点燃神海。
又或许,是因为那一声北戎的称呼。
南蛮北戎。
世人对于彼此,总是有着各种侮辱性的称呼。
寒蝉本以为大风历已经过去了一千年,本不该还有着这样的东西。
只是他确切地,真切地听见了这两个字。
所以当‘诸位’二字还没有真正落下。
寒蝉的身影便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冥河天地之间有清脆的剑鸣。
而后便是一声闷哼之声响起。
有南楚巫还未来得及完成手中的通天之诀,便被一剑刺入了喉中,而后倏忽之间被剑火吞噬。
一身白袍之上带着高速摩擦而被点燃的青火的寒蝉的身影只出现了一刹那,便再度消失在了原地。
而距离那个才始死去同袍不远的南楚巫变得聪明了许多,一手维系下冥之术,一手则是快速地掐住了越行之术。
这才在寒蝉转瞬而来的青火之中,堪堪避过了那一剑。
至此,他们才真正听见了诸位二字的落下。
这些南楚巫在大泽之中的时候,都是曾经见过那个人间剑宗的弟子点燃过神海,便是忱奴都没有能够抓住他的身影,是以很快便反应了过来。
越行之术与夜行之术一同展开。
如同星河散落四野一般,遥相呼应。
极大程度的拉伸了寒蝉剑光所行的距离。
点燃神海自然是需要代价的。
一如当初的姜叶一般,当一切焚尽,便会像个世人一般,再无一战之力。
寒蝉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是以那些剑光无比迅速地穿梭在冥河之中,无视着那些巫鬼之术,直接以伤换命。
越行之术是有使用次数限制的。
哪怕再如何远遁,当那些折跃在天地之间的剑光落下,依旧不断地有着南楚巫落向冥河之中。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
一些自始至终,都藏在暗处的南楚巫们,终于完成了那一式最令世人头疼的招魂之术。
那些原本已经死去,落在了巫河之中飘浮着的南楚巫们,再度站了起来,神色漠然,悍不畏死。
天穹那条冥河之中,不断地有着魂灵归来。
与此同时,在高速穿行之中的寒蝉,却是蓦然听见了一些颂唱之声。
是。
吉日兮辰良,穆将愉兮上皇。
太一之祭的祭辞。
寒蝉心中隐隐有些仓皇之感,抬头看向那处冥河之上那些魂灵,他们环绕在那尊太一虚影之侧,虔诚而礼,俯首河岸。万般颂唱之声正在缓缓汇聚。
那一尊原本漠然的太一虚影身周,开始有着无数神鬼之辉浮现。
寒蝉神色肃然。
纵使未曾见过这样的场面,他心中亦是清楚。
礼神之辞,本就是古楚之中,最为强悍的巫鬼之术。
一旦让那些颂唱之辞完毕,他要面对的,将不再是那些南楚巫。
而是。
由世人礼神召来的太一虚影。
是以当机立断,没有再理会那些散落在四处的南楚巫。
神海之中天地元气磅礴燃烧,整个人执剑,向着冥河天穹而去。
纵使寒蝉已经尽力做一个体面人,然而那一身雪色之氅,亦是早已遍布了血色与青火之痕。
在此刻尤其燃烧得剧烈。
这一剑,无比浩然。
万千剑意尽数落入一处,却是要硬生生斩断那一条冥河。
无数跪伏于冥河岸畔的魂灵蓦然抬起了头,虚化的面容之中露出了极具威慑力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