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靠近冰棺,有数十条蓝红的管子连接着冰棺外的维生仪器,屏幕显示着这些人的体温与心跳,都是正常数值。但他们却紧闭双眼,像一个个醒不来的植物人。
有年轻人,有老年人,有男有女,甚至还有不超过十岁的小孩子。他们沉睡在冰棺里,一动不动,双眸闭合。
在其中,苏明安看到一位沉睡在冰棺内的少女。
她的五官并不美丽,但皮肤极为白皙,几乎到了一种透明的地步,能看见手臂处的青色血管。乌黑的秀发包围着她小巧的脸颊,虽然脸上没有表情,但仅仅让人看着她,就觉得心神安宁。攲
他越靠近她,就越感觉一股强烈的吸引力,像是磁铁。
苏明安看了一会这位少女,才说:“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是濒临死亡的人们。”昕月说:“他们因为各种原因而陷入濒死。比如,在战争前线被异种贯穿心脏。比如,在战斗时被搅碎大脑。在他们濒死的那一刻,您救下了他们,用您的血维系着他们的生命体征。或许有一天,他们能够醒来。或许有一天,他们会突然死去。这都说不准。”
“适格者的血真是作用无穷,简直就像一种魔幻武器。”苏明安呢喃:“他们都是我很重要的人吗?”
苏文笙能长期供血,让这些人维持生命体征——那这些人一定对苏文笙极为重要。
“嗯。”昕月点头。
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了轻浮的笑意,她极为凝重地,望着这些犹如碑林的冰棺:攲
“——他们都是人类的英雄,也是您的好朋友。”
苏明安望着这些男男女女,粗略估计有六七十来人,有白发苍苍的老头子,有年轻的乌发少女,也有脸型稚嫩的小孩子——他很难想象过去人类的战争有多么惨烈,又有多少人在梦巡中崩溃,有多少人在前线的战争中死亡,甚至不拘身份,不拘年龄。
这个世界的“游戏”,不是游戏,是痛苦的,绝望的,沉重的,夹杂着血、生命、灵魂、种族的命运。
——就如同世界“游戏”。
苏文笙用自己的寿命和血液死死拉扯着这些悬在蜘蛛丝上的人,不让他们向深渊坠落。等待着有人能够苏醒。
苏明安不是苏文笙,他不知道这些人对自己的意义。但对于苏文笙而言,也许这些人就像吕树、玥玥、诺尔一样。所以即使会损耗自己,文笙也会坚持让他们活下去。
昕月走到一个老爷爷的冰棺身边,轻声说道:“这位叫林岳霖,是您曾经的文学系老师。他是在一次大型的人类内斗中,由于理论不合,被自己的其他学生强行杀死的。”攲
苏明安沉默地听着。
昕月走到一个中年女人身边:“这位叫刘莉,是您的战友,也是同盟内的后勤部部长。为人温柔和蔼,经常关心您的身体状况。她是在一次攻城战中,被突入城墙的异种一刀杀死的。”
苏明安跟随着她的脚步。
昕月走到一个白发少年身边:“这位叫顺航,您的学生。他有些调皮,经常和您聊天,逗您开心。他擅长侦查类的符篆,并死于侦查时,来自远程系异种的一发能量波。”
“这位叫郡一,是指挥部的队长。他死于梦巡中的崩溃。”
“这位是云芸,曾经是副盟主,死于铭刻符篆时的异常侵袭。”
“这位是长宁……”攲
“这位……”
昕月的话语缓慢,为苏明安依次介绍这些曾经的战友,即使他一个都不记得。
他们的身躯很完整,大多死于精神崩溃,看上去就像睡着了。他们在苏明安眼前渐渐组合成了苏文笙模糊的形象。
人在社会关系之中,本就是一个个“他者”组成的联合体。有了这些蜘蛛网般的人际,才组成了“人”本身。
他的战友,他的下属,他的老师,他的朋友……
苏明安沉默着,看过这些人的样貌,听着他们的性情与职位,一个个记下。
最后,正是黑发少女的所在地。攲
“那么,最后一位,她是谁?”苏明安看着沉睡的黑发少女。她对他有一种强烈的共鸣感。
“这位是您以前在探索漆黑之地时,带回来的少女。”昕月说:“不知道她的背景,也不知道她的身份与过去。但您对她很好,而且,她的死因很奇怪。”
“奇怪?”
“她是因为‘意识死亡’而死的。”昕月说:“她明明没有遭受任何攻击,精神方面也没有问题,却突然在下一秒死去了。就像是意识突然死亡了。”
“是什么导致的?”苏明安看着黑发少女沉静的面容。
“我们怀疑,是她在梦巡中的死亡次数过多。在《猫与她》游戏中,有些角色死亡后是可以重来的,这是一种游戏机制。”昕月说:“但是,不断地死亡,不断地复生。这种循环的次数太多,终有一天,我们的大脑会认为我们真正地死去了,到了那个时候,我们的意识将不再醒来,即使肉体还活着,我们也会陷入恒久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