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而来的急刹车让所有人都警惕起来, 赵宏图看了眼窗外,愕然失声:“怎么会到这里!”
前方是茂盛的荒草丛,众人来路方向的荒草被踩踏了, 像是一条小路, 隐隐绰绰能一片隆起的坟包, 在雪亮车灯照耀下分外渗人。
这正是上午赵宏图一行人发现胎肉坟的地方,但赵宏图清晰记得胎肉坟在溪侧百米外。越野车始终沿着溪水前行, 距离小龙溪不到五十米, 而现在, 胎肉坟却正挡在他们面前!
是胎肉坟移动了,还是车在不知不觉间偏离了方向?
黑夜中荒草萋萋的坟地更显阴森渗人,众人都觉出不对,这一瞬间林曦手满背都是冷汗,整个人都木了, 握住到方向盘的手发颤,不知道是该继续前进还是掉头。
“大家不要下车。”
苗芳菲立刻凝重命令道, 声音紧绷,越是这种时候越需要冷静。花斑蛇盘在她肩头嘶嘶吐信:“不要慌,拿出武器——拿出背篓。”
“林曦, 你试试掉头, 别怕, 大家都在。”
林曦想疯狂摇头, 但他浑身冰凉僵硬,完全不能动弹,像是冰库里冻结的猪肉。
咯咯——他牙齿在打颤, 森然冷意从肩头传来, 像是被一只恐怖鬼手攥住了肩膀, 冻得林曦怕到快要发疯。
鬼,鬼,车里有鬼。
救——
林曦说不出话,甚至一动都无法动,他拼命想弄出点动作引起大家的注意,但令他绝望的是自己完全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
明明都在车里啊,为什么没人发现他的异样!
“掉头,快掉头啊!”
见车仍停着,郁和安忍不住催促,声音紧绷恐慌:“这,这是什么鬼地方,快掉头啊。”
“林曦,回神!”
王澎湃发现了林曦异样,毫不犹豫咬破中指就要把血往他脸上抹。但似乎是郁和安的催促惊动了‘林曦’,车再次启动,旁人稍放下了心,林曦却惊恐望着自己的手——他的手不受控制了!
不是在掉头,而是要再径直向前开进坟地!
“停下,林曦停下!”
队友们的声音模糊不清,像是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林曦整个人都僵了,肩膀上的冷意迅速蔓延全身,让他完全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
就在‘他’要猛轰下油门时,忽然间,一只骨节分明的苍白大手按住了他的肩膀。一瞬间林曦思维恢复清明,下一刻滚烫灼烧感从眉心传来。
“啊——!!!”
林曦痛苦嘶吼,胡乱挥舞双手,就像被一块滚烫的烙铁烫在眉心一般。有与身躯完全不符的敏捷动作的胖子一手将血按向林曦眉心,一身从后座探出来直接拉下手刹!
吭当。
即将开进坟地的越野车猛地一震,熄火了。
呼,呼——
林曦浑浑噩噩,半晌才回过神来。他的额心还滚烫滚烫的,像是发烧。后视镜里去看他额头红艳艳的一片,像是磨掉了层皮,最中央是个猩红血点。
林曦先看向自己的手,见还握在方向盘上,林曦受惊吓似的猛松开了手,下意识望向身旁。却见丙九不知何时醒来,专注望向前方。
曾按在林曦肩膀,将他唤醒的手已经收回,搭在腿上,有一搭没一搭打着拍子。林曦握住自己的时候手,肩膀发麻,似乎仍能感到丙九手掌的冷意。
丙九的手冷的像冰,却让林曦心底涌出更多类似温暖的复杂情绪。
又一次,又一次丙九帮了他。
“林曦快把这带上。”
后座塞过来一个竹背篓,苗芳菲有些懊恼:“要是我早让你拿着竹篓,说不准也不会出事,这次多亏丙导和澎湃。”
“我就是离得近而已,再说了,之前大家也没想这鬼这么猛。”
王澎湃嘬着自己咬破的手指头,笑呵呵道:“小林,童子血够劲吧。”
确实够劲,林曦身上的冷意完全被驱散了,现在就跟脑门贴了个暖宝宝似的。他冲王澎湃小声道谢,胡乱将竹篓抱在怀里,却是不敢再去看丙九——自己刚才被控制的狼狈景象肯定被他看在了眼里,这实在是太丢人,太差劲了。
“大家小心,不要让竹篓离身。”
侯飞虎沉声道,他们之前确实预料失误,开车的林曦拿竹篓不方便,就由苗芳菲暂时帮他代拿。
这也是大家之前都讨论过的,谁知道还是出了岔子。
一次旅程里的项目也有大小之分,像赶尸那种拿到‘套票’的,才算大项目。这种半夜导游带他们去看‘萤火虫’之类的,是小项目。
按照往常的经验,购物点卖的道具针对的都是大项目,苗芳菲多了个心眼,让大家这次就把竹背篓都带上,也只是为了保险而已。
谁知道竟真差点在阴沟里翻车!
车灯黑掉,一切归于黑暗,所有人都压低了声音说话,没人冒然开灯,周围寂静又荒凉。
明明是大山深处,奔腾溪水旁,但现在别说虫鸣,就连溪水流淌的声音都听不到,安静的可怕。
鬼打墙。
“怎么办,继续掉头吗?”
郁和安紧张把牛皮翻出来了,裹着了郁和慧。许晨双眼泛着绿光,眼神凝重,他和苗芳菲对视,轻轻摇了摇头。
有过灵异类旅程经验的老旅客都知道,陷入鬼打墙后无论掉头变道多少次都会最终回到这里,必须想办法破解才行。
“我有不祥的预感,但是……”
侯飞虎沉吟,没有第一时间下结论。赵宏图警惕提防车外,浑身紧绷,像头炸了毛的小豹:“下车,这里施展不开。”
一辆半旧不新的越野车不可能挡得住灵异类袭击,像赵宏图的弓箭和侯飞虎的枪更是无法在狭窄车内施展。这种情况下越是硬呆在车上越是危险。
赵宏图这样说,目光却是望向苗芳菲。来之前他们说好,要是苗芳菲突然被鬼上身,旅队就由赵宏图指挥。现在看去,苗芳菲虽然在拧眉按揉额头,却不像被附身的模样。她正望向副驾驶位的丙九。
切。
赵宏图先是不满撇了撇嘴,随后心里猛地一突,发现自己做的不恰当——导游在的时候,无论情况多危险,都得先问过导游才行。对方才是真正了解此刻是否凶险的人。
有时候的危险并不致命,危机中的慌张才是最之命的。
赵宏图做惯了孤狼,相信自己的判断,其他垃圾导游他不屑信任,但丙九……丙九确实是不一样的。知道自己能指挥旅队时那点激动自傲,现在已经收敛平复。
“丙导,咱们是继续向前,还是打道回府。”
赵宏图眼观鼻鼻观心,闷声闷气问道。旁边侯飞虎默不作声给了他一脚,赵宏图一顿,知道自己语气不够好,眉心一皱,却没发作,而是深吸口气准备道歉。
“回去做什么?”
就在这时,丙九开口,声音平静没有波澜:“你们不想看萤火虫了吗?”
不想!
如果旅客们能嚷出来的话肯定是异口同声,满脸都写着抗拒。但丙九的话令他们明白,现在是到‘景点’了。
“这哪里有萤火虫啊。”
苗芳菲语气还算平稳,她看了眼时间,却发现手表的荧光指针已经不动了,停在八点二十五上。
糟糕。
苗芳菲暗自皱眉,失去时间概念,这点最为致命。乌老六要求他们在十一点前回去,这时间只能自己估量。
“前面不都是萤火虫吗?”
卫洵张开紧攥的手,一团幽绿色的光浮在他掌心里——竟真是一只萤火虫,正是他刚从林曦肩膀上抓下来的那只。
“你们看,萤火虫多美啊。”
当卫洵张开手时,萤火虫振翅飞起,如一团飘忽不定的鬼火,映的黑漆漆的越野车内极为阴森恐怖。车窗外忽然亮起了光,幽绿色的光芒比极光要更黯淡,野坟上,草木间,绿光漂浮,鬼气森森。
不好!
侯飞虎脑中警铃大响,不详预感瞬间到达巅峰,来不及多想他下意识去抓赵宏图,但手却握了个空。明明赵宏图就紧坐在他旁边,但现在那里却空无一人,其他人也全都消失不见了。
侯飞虎紧攥手·枪,抬头去看发现自己已不在车里,而是坐在片荒草地里,近在咫尺就是个黑褐色的坟包。
‘小背篓,晃悠悠’
‘笑声中妈妈把我背下了吊脚楼’
清脆童声不知从何而来,歌声中夹杂着婴孩天真纯粹的笑。萤火虫飞舞在郁郁葱葱的草木间,如万点繁星落于人间,刚下过雨的空气格外清新,此场景如梦似幻,像是童话书里的景色。
侯飞虎却想到了丙九的话,传说夭折的婴孩纯洁灵魂会变成萤火虫,也就是说,这些围绕着他飞舞的萤火虫,极有可能全是鬼婴!
‘笑声中妈妈把我背下了吊脚楼’
‘笑声中妈妈把我背下了吊脚楼’
‘笑声中妈妈把我背下了吊脚楼’
当这个念头产生时,原本空灵清澈的歌声逐渐走调,忽高忽低,只剩一句歌词来回重复,声音也越发尖锐刺耳,最终变成指甲抓挠黑板般的刺耳惊悚的杂音。
萤火虫们不再飞舞了,它们悬停在草叶间,绿光闪烁,侯飞虎感觉自己被万千恶意目光死死盯住了,他浑身肌肉紧绷,手指已扣上扳机。
“哇——哇——”
就在这时,婴孩的啼哭声从坟包里面传来。声音断断续续,似是异常虚弱,惹人怜爱。
“嘻嘻,哈哈哈,呜呜呜——”
同一时间,令人毛骨悚然的嬉笑声也在坟包里响起,仔细听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更像鬣狗的嚎叫,令人本能心生厌烦之感。
‘笑声中妈妈把我背下了吊脚楼’
‘笑声中妈妈把我背下了吊脚楼’
歌声越来越快,隐约透出股催促感,侯飞虎心理素质极强,没有被越发刺耳难听的歌声扰乱神志。
竹背篓触发景点任务了。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会在正式景点前,出现这么危险的项目,但侯飞虎心理素质极佳。他一手握着枪,警惕戒备走到坟包前。
当他动作时,啼哭声与尖锐笑声都越发响亮刺耳,在侯飞虎的注视下坟头从正中开裂,三指宽的缝隙里,四只眼睛从坟包里睁开,幽幽望向侯飞虎。
其中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清澈透亮,澄澈纯粹。另一双眼睛则满是血丝,猩红幽深,如鬼似魅。
坟包继续开裂,直到裂开个成年人头颅大的缺口。侯飞虎看的真切,坟里有两个襁褓。
一个襁褓中是白嫩嫩的正常婴儿,一个襁褓里是青黑枯瘦,老鼠似的鬼婴。
‘笑声中妈妈把我背下了吊脚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