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9章 某个门派

袁盈笑道:“钱俊,不用紧张,说说看,两位仙师当晚都与你聊了什么?”

年轻皇帝再让人去大堂那边搬两条长凳过来,笑道:“我们都坐下聊。”

钱猴儿咽了口唾沫,半片屁股坐在长凳上,袁盈忍俊不禁,“钱俊,喝不喝酒? ”

钱猴儿犹豫了一下,眼角余光打量了一下汪幔梦,见她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姑奶奶啊,就这么不仗义吗?

洪稠抱拳道:“启禀陛下,钱俊能喝酒,但是不可多饮,半斤酒下肚是最好。”

袁盈笑着点头,“那就给拿壶酒来,钱俊自己看着喝。”

袁盈与古丘说道:“你们在这座城内的所作所为,我都看过了,古丘,就由你来暂时补缺坐镇此地的的州城隍庙,等到我哪天重建京城……算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我在这里就不说大话了。”

古丘默然点头。

袁盈本想说让古丘升迁去往京城都城隍庙,只是袁盈一向不擅长这类收买人心的手段,就只能是话说一半了。

“洪稠,你是六境宗师,如果愿意的话,就到鲍将军那边任职,至于具体的官职,回头再议,最晚半个月,朝廷会给你一个确切答复。”

洪稠闻言,立即起身抱拳领命。

“汪幔梦,你是中五境的山上神仙,如果愿意开山立派,朝廷这边愿意划拨出一块地盘给你,至于钱财一事,我也不隐瞒什么,朝廷确实是有心无力。”

汪幔梦笑道:“陛下过奖了,其实我就只是个洞府境练气士,跟中五境沾点边而已,一介野修,妇道人家,也没个道场,飘来晃去的,万万当不起‘神仙’一说。至于开山立派,更是不敢奢望,过惯了闲散日子,未必适应山水官场,还望陛下恕罪。”

袁盈神色温和,点头笑道:“不敢强求。”

之后钱猴儿借着酒劲壮胆,原原本本将那晚的闲聊内容说出来。

皇帝袁盈越听越觉得……深不见底。尤其是那位陈先生,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能够担任一宗之主的传道人?

古丘突然开口说道:“陛下,有访客,总计四人,其中鬼修两位,是金丹境,其余两位,暂时看不出深浅。”

很快就有人登门,来到屋外院内,风尘仆仆,一行四人当中,确实有两位是地仙鬼修。

古丘微微皱眉,只是迅速打量了 一番, 这位州城候补城隍爷很快眉头舒展。幽明殊途,善恶有别,不在人鬼之分。

正是曹晴朗,崔嵬,吴钩,萧幔影。

袁盈摆摆手,示意不用紧张,跨过门槛来到屋外。

只见那儒衫青年神色和煦,作揖道:“仙都山青萍峰祖师堂谱牒修士,曹晴朗见过陛下。”

那个面容冷峻的中年男子淡然道:“青萍剑宗,掌律崔嵬。”

其余两位鬼修跟着自报名号,“青萍剑宗祖师堂供奉,吴钩。”“祖师堂供奉,萧幔影。”

年轻皇帝内心微动。

一位宗门祖师堂掌律祖师,竟然要比一位谱牒修士更晚开口?

可惜如今桐叶洲山上消息闭塞,就更别提别洲的山上事了,一些个山水邸报,都只能派人去类似碧城渡、桃叶渡这样的地方重金购买。更可怜的,是朝廷需要与那些修士赊欠,也亏得那些仙师多是大渊旧豪阀老臣子们的家族供奉,从不计较这个。

立春日,在那仙都山地界,新建立青萍剑宗,首任宗主崔东山。观礼客人当中,有玉圭宗和大泉王朝。

山水邸报上边,就只有这么点消息了。

崔东山?袁盈找了些道龄高的老修士,都说没听过此人。

袁盈正了正衣襟,与那曹晴朗作揖还礼,“大渊袁氏高宗子孙,袁盈见过曹仙师,崔掌律,两位供奉仙师。”

曹晴朗微笑道:“陛下不用多礼,崔掌律,吴供奉和萧供奉与我,已经分别将陛下和袁砺、袁泌各自辖境内的民生,都大致看过一遍。”

事实上,其余两位皇帝的消息要比袁盈更加灵通,只说其中袁砺,甚至都已经带着护国真人,与新五岳山君,摆好阵仗,兴师动众,浩浩荡荡,正在赶往仙都山的路上。

曹晴朗说道:“治大国如烹小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终究是巧妇。一国之主急功近利,暂时得势,终究不是长远之计。”

皇帝袁盈一时间怔怔无言。

崔嵬淡然说道:“曹晴朗是上宗落魄山陈山主的嫡传弟子,所以曹晴朗的看法,就是整座青萍剑宗的看法。”

一直还算云淡风轻的洪稠和汪幔梦,俱是心头一震,面面相觑,刹那之间,洪稠额头满是汗水,咽了口唾沫,抱拳问道:“敢问曹仙师和崔掌律,落魄山可是宝瓶洲的那座落魄山?陈山主……可是宝瓶洲的那位陈山主?”

曹晴朗笑着点头,崔嵬反问道:“不然?”

此言一出,年轻皇帝一行人俱是与钱猴儿如出一辙,梦游一般。

却是好梦。

————

骑龙巷。

谢狗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现出真身姿容,被按住脑袋后,她缩了缩脖子,难得示弱道:“那个,如今都是一家人,”

她笑道:“谢狗?怎么取了个这么个名字,白景,朝晕,外景,耀灵这些,不都挺好的。现在嘛,小心狗头不保。”

白景是剑修,而且白景还是那副“纬甲”的新任主人。故而论传承,白景与仰止,都算属于各有法脉了。

谢狗笑容牵强。

持剑者,剑侍,剑灵?

小陌想要站起身,“陈平安”示意小陌坐着就是了。

骑龙巷草头铺子的这张酒桌,此刻就像一处光阴长河的漩涡,又像是井水不犯河水。

诗僧禅语有云,人从桥上过,桥流水不流。

不管是不是误打误撞,反正早就道破天机了。

那个“陈平安”笑道:“小陌,我的真身还在桐叶洲,至于你眼前的我呢,只是个被自己流放的可怜人,我当然还是我。”

小陌犹豫了一下,还是忍着心中别扭说道:“小陌见过公子。”

白景望向那个古怪的存在,问了个与之匹配的古怪问题,“你跟那个陈平安,到底是谁吃了谁?”

修道之人的阳神身外身,出窍阴神,与真身的关系,谁主谁辅,一目了然。

但是眼前这位,学问可就大了。

至于酒铺里边,赵登高,田酒儿,如今化名箜篌的白发童子,少女崔花生,各自都静止不动。

她看着那个白发童子模样的化外天魔,笑道:“是在玩木头人的游戏吗?”

白发童子眼珠子微微转动,觉得既然大家都是自家人,怕个啥,不再假装木头人,立即开始振臂高呼,“隐官老祖,道法通天,拳镇三洲,剑术无敌,风姿卓绝,算无遗策……”

白发童子手臂挥动的轨迹,扯起一股股七彩琉璃色,还有那些说出口的“言语”,字字都如金沙飘散空中。

陈平安笑眯眯道:“继续,好话不嫌多。”

白发童子觉得都快嗓子冒烟了,眼神幽怨道:“隐官老祖,恕我才疏学浅,真没词了。”

陈平安微笑道:“不再酝酿酝酿?”

白发童子抽了抽鼻子,满脸委屈道:“得翻书去,现学现用。”

白景小有意外,“箜篌,你藏得还蛮深。”

本以为这个邻居,是那种嬉戏人间的仙人,不曾想还是个深藏不露的飞升境?

练气士之间,同境看同境,都是雾里看花的光景,不像纯粹武夫,能够根据呼吸,脚步,行走时的气态,尤其是全身筋骨肌肉的细微变化,很难遮掩武学境界。

察觉到那个陈平安的眼神,白景心中了然,试探性问道:“需不需要发个誓?”

这座巴掌大小的槐黄县城,终于让白景见识到了什么叫藏龙卧虎,先是那个看门人仙尉,如今又有一头飞升境的化外天魔,竟然只是担任落魄山的外门杂役弟子?

她拍了拍白景的貂帽,坐在一旁,“箜篌的身份,确实不是什么小事,不过立誓就算了,管不住嘴,也不是多大的罪过,留不住头而已。”

白景没来由感叹道:“人有逆天之时,天无绝人之路。”

白发童子察觉到那个谢狗的轻蔑视线,斜眼看我?

你个矮冬瓜算老几。

白发童子双手叉腰,与白景直愣愣对视,

谢狗摊开手,“你赢了。”

陈平安突然问道:“白景,按辈分算,绯妃是不是你的再传弟子?”

谢狗想了想,“我的徒子徒孙多了去,数都数不过来,绯妃是跟谁学来的道法,除非面对面对峙,打一架,否则不好确定,我这一觉睡到天亮,之前在曳落河那边,为了来见小陌,走得急了,也没跟绯妃这个晚辈打照面啊。”

按照青同的说法,这个白景,曾经在蛮荒那轮大日中建造道场,只是每过几百年,就需要重建道场,蛮荒天下走炼日拜月这条修行道路的妖族修士,半数都得承白景的这份情,所以陈平安最早听闻青同说及白景,才会猜测白景是不是“火精化身”,不比诸多明月,在大日之中,即便是精通火法的飞升境修士,同样极难久居,就像火龙真人,被誉为浩然天下火法第一人,好像也就未能走通这条道路,无法凭此跻身十四境。

万年之前,大地之上,有许多天才修士的大道根脚,隶属于“神异”一道,都是那种金身破碎的神灵转世,虽然神性不全,但是天生适宜修行,往往破境神速,但是地仙瓶颈,又比纯粹的“道士”更难打破。

至于谢狗说自己“徒子徒孙”众多,不算是吹牛皮不打草稿。

谢狗小心翼翼用眼角余光瞥了眼身边的白衣女子,哎呦喂,个儿挺高啊,都快比自己高出一个脑袋了。

谢狗再看了眼那个陈平安,问我作甚,何必舍近求远,你得问我身边的这个持剑者啊。

她看了眼谢狗,懒洋洋道:“不是十四境,在意个什么。”

谢狗气不打一处来,往常这种话,可都是她来说的,无非是将“十四境”说成飞升境。

如此说来,自己确实矮人一头,可能还不止。

她也懒得理睬一个白景,缓缓说道:“假若人间有这么一个山头。就以这座槐黄县城,作为龙兴之地。”

“有朝一日,昭告天下,立教称祖。”

“寇名,崔瀺,齐静春,三位正副教主,郑居中掌律,刘聚宝管钱。”

“这几个,不但可以为旁人指明大道方向,同时有人率先登高,以身作则,开辟道路,变天堑为通途,与此同时,相互间查漏补缺,治学,教化,事功,各有所长,只说一座祖师堂内,就坐着五位十四境大修士。”

饶是白景都听得目瞪口呆。

十四境大修士,是路边菜园里的大白菜吗,扎堆呢,一棵又一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