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已经毫无疑问了,刚才跟踪的那个男人正是张伯良!
沈卉不想跟他见面,趁大汉离开赶紧退出去,拉着女儿撒腿就跑,一口气跑出了弄堂。她很久没这么跑过了,心跳快得像马达一样,直到坐上了三轮车才稍稍平复。
林浣芝也累坏了,喘着气问:“妈,你看清楚了吗?是不是他?”
“是他!就是他!”沈卉说:“千真万确!我虽然没跟他见面,但赌场的人认识他!”
接下去母女俩很久没再说话,心里都在想同一个问题:张伯良落到日本人手里,怎么会毫发无伤?究竟怎么回事?
她们来到金城大戏院时,义演已经开始了,林浣芝刚好赶上串场演出。虽然匆忙登台,面对下面黑压压的观众,她心里却一点都不慌,大概是刚才那一番波折把紧张赶跑了吧。
演出很成功,她拉了两首流行歌曲改编的曲子,《天涯歌女》和《渔光曲》,赢得热烈的掌声,不得不加演一首《何日君再来》表示答谢。
眼看女儿站在台上像明星一样,沈卉当然高兴,但由于张伯良事件的冲击,高兴的程度打了不少折扣。现在她一门心思要弄清个中蹊跷,这关系到坐牢的丈夫,也关系到她。
她等不及义演结束便带女儿离开了剧院。回到家里,立刻给庞金海打电话,要他快点来。听得出他很吃惊。
“出了什么事?”他问:“你和浣芝没去看义演?”
沈卉粗声粗气地说:“别问了,你马上来!现在就来!我有要紧事跟你商量,快一点!”
半个多小时后,庞金海开着那辆奥斯汀来了,一进门就问:“十万火急的,到底怎么了?莫非永年……”
“永年挺好,我要问的事与他无关。”
“那你要问什么?工厂的事?”
沈卉摆摆手,紧盯着庞金海的脸,一个字一个字说:“不!我要问的是张伯良!”
自从发现张伯良还活着之后,一个可怕的猜测在沈卉心里渐渐形成,而且越来越清晰,就像用照相机拍照,随着焦距的调整,镜头里那张脸清清楚楚地呈现在眼前。
那是一张细腻清秀、有点女性化的脸,很漂亮,但眉宇间却隐隐流露出一丝邪恶。
沈卉对这张脸再熟悉不过了,她怎么也想不到,竟然会从这张脸上看出从未发现过的、令人惊骇的东西。
张伯良是庞金海带来的,他应该死却没有死,这说明什么?只能说明背后隐藏着一个险恶的阴谋!对!就是这样!此外没有别的解释!
沈卉此时的感觉可谓水深火热,一会儿冷得发抖,一会儿又怒火焚身。
那个与她青梅竹马、被她视作兄长的人,实际上很可能是个恶魔。究竟怎样,她必须得到明确的答案。她之所以立即把庞金海找来,就是搞突然袭击,不给他时间想应对之策,看他作何反应。
这一招奏效了。庞金海毫无思想准备,忽然听到张伯良三个字,脑袋里嗡的一下,就像马蜂炸窝了。若不是他演了十几年戏,积累了足够的技巧和经验,这下非露馅不可。
庞金海竭力使自己镇定下来,一边脱下大衣一边问道:“你怎么忽然提起他来了?”
他的表演很到位,神态从容,言语间既惊讶又不过火,似乎这个人的事情他已不感兴趣。
沈卉从他脸上没看出什么来,但不要紧,战斗还刚刚开始。
这的确是一场战斗,一场激烈的攻防战。沈卉不是那种很有心计的人,从来都不是,但此刻她忽然变了,变成了一个老练高明的指挥官,对敌人展开迂回攻击。
她拿着庞金海的大衣走到衣架前,似乎漫不经心地问:“张伯良是不是有个双胞胎兄弟?”
庞金海摇摇头:“不会吧?没听他讲过。”
沈卉又问:“张伯良被日本人引渡了是不是?他后来怎样了?”
“不知道。音讯全无。”庞金海回答:“他杀死了日本人,恐怕没什么好果子吃。”
“是啊,我也这么想,”沈卉慢慢说道:“日本人花这么大气力抓他,不会轻易放过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