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韩院之内,公主也好,公子也罢,无人不是棋子。就连妾身,也不过是一早摆上了棋盘的一子,生死荣辱皆不由得自己。大人此刻对妾身的杀意,不正是看透了这其中的深意。既然如此,又何必再在你我皆知之事上多费唇舌。”
“哪怕棋手早已离席,夫人还要执意将此棋下到最后?”他冷冷地把话挑明,丝毫没有保留地宣称他已经看破了这个女人身后所代表的棋局,
对方一愣,眼中闪过一抹阴影,继而说道:“这盘棋,只有死人,方有退出的权力。上卿大人既然心中已有答案,又何必多此一问。至于此刻,上卿大人你并非杀不了妾身,亦不是对妾身不忍。你迟迟不下手的原因,是否连你自己心中都不愿去面对?”
对方接着呵呵一笑,用鞭子撩开架在脖子上的离魂,轻抚了抚秀发。
“莫非大人你在害怕?害怕杀了妾身,她便会恨你?怎么,她的怨恨,竟如此可怕,连纵横天下的方可大人都会为之犹豫?”
这个女人在刺探“她”在他心中的分量。任何敢刺探他弱点的人,通常都只有一个结局。更何况此人还是后宫之人。他该下手杀了这个女人,他握紧了离魂,却不能出手。想到赤练眼中可能会浮现的恨意,他心里一紧。
虽厌恶无比,但这女人此刻的试探,却让他心里浮起另外一丝猜测,心中顿时亦是一松,他冷哼一声,说道:“夫人又何必在本卿面前虚张声势。她对夫人所言若只是枚棋子,韩安一早便可杀了她。时至今日,韩安如此忌惮而不能对他院中一名公主狠下杀招,看来,夫人恐怕功不可没。”
他看到对方抚弄长发的手一顿,眯起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杀气。他露出了一抹了然的冷笑。跟他说弱点,哼哼,五十步笑百步!
相同的弱点,看来这是他和这女人的唯一共同的话题。
“今日之宴,可是一早便已设计好的?”他转而问道,
“当然,否则如此大的盛宴,如何能在几日之内仓促安排。”
“本卿所说的是,今日之宴,是否她一生下来就已经决定了的?”
对方不答,款款地沿着回廊向深宫走去,身影再次融入了雾气之中,只淡淡地留下一句话:“看在上卿大人说话难得如此通透的份上,妾身倒是可以跟你做笔交易,不过,这交易只有一次,所以交易的内容,上卿大人可得想仔细了。”
“哼,本卿无需跟你交易。”他收剑回鞘,转身离开。
从这位夫人不曾否定的话语中,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一部分答案,他进一步地接近了韩国这盘棋的真相。这位夫人在韩国这盘棋中的地位如何重要,他不甚在意,反而是这位夫人与“她”之间的那份割不断的母女羁绊,着实地让他厌烦。
如今看来,这位夫人对“她”用心极深,而这点他绝不会在“她”面前点破。他可以不去理会赤练在认识他之前,与母亲是如何的相依为命,但时至今日,他更希望如今的赤练对他的依赖更甚于他人。
对于该杀之人,他从未有过犹豫。即便是偶尔地心血来潮,就算对方侥幸在他剑下逃生,他顶多也不过是再次追杀,直的对方咽气为止。对于未杀之人,他从未有过悔恨。
他却从未想过,他低估了一个母亲的孤注一掷,也低估了这位韩燕夫人玉石俱焚的决心。
后世想来,若这次他能痛下杀手,或许以后的一切皆会有所不同,或许他便不会看到“她”神情恍惚之时,眼里那比“恨意”更让他揪心的那些深沉的情感。
他从未想过此生唯一一次的犹豫,会让他在日后每每想起,都悔恨不已!
“虽然大部分劣质韩布已被收回,可氏族手中仍有韩布印模,又占据铜金矿山,大人不担心他们死灰复燃?”她试探地问道。在她看来,祸端根苗仍在,而以方可的个性,不会不斩草除根。他的下一步计划是否会与此有关?
“如今氏族虽是有伤,却未及根本。韩布印模问题并不难办,只需司市采用新版印模即可。而开矿再到冶出韩布,虽需要时日,但可知此三氏族必然会再卷土重来。在此之间,可以交与卜家与子房。听闻子房日前已经习得四季晴雨变更规律进而列出二十四节气秘要,由他为卜家提供时令行动表,以卜思霁之能,自然可凭借四季变更对三大氏族之财进行啃食。”
“至于铜金矿山,最直接最有效的方法便是剥取氏族之地。此事则还需一些时日的排布。有卜思霁与子房通力合作,时日安排上,让我有了不少游刃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