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正经

方可也无心思与此人寒暄,推开门引那人进来,一边随口问道:“在下姓盖,还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那人随在方可身后,答道:

“夏无且。”

入夜,风寒。

右手不安地按上剑柄然后又垂下,反复再三。起身将窗户微微打开了一些,然后又忽地再度关上。

“盖兄不必急躁……”夏无且的声音从床边轻轻传来,“不过是中了迷香而已,虽然不能即刻醒来,但绝无大碍。”

“哦。”方可背对着他,撑着窗棂微微低下了头,“这样么……”

“这迷香的时间不会持续太久,该是马上会醒了。”夏无且起身,拍了拍衣摆,弯腰去抱斜靠在床边的药箱,“也用不上什么药物,还劳烦盖兄专程取了这药箱过来。”

方可回过身,见那药箱上雕着精致的鸾纹,凤尾上卷,展翅回首,周边排着一列列的涡纹,借着微弱的烛光,隐隐可看见药箱的边角处生生地发着暗。

“那里——”方可沉声,“可是溅上去的血么?”

——那里,可是荆轲溅上去的血么?

他分明看到夏无且的动作一僵,额前长长的发梢垂下来遮住了他的面容。方可却仿佛仍旧看到他的无措,诧异之情一览无余。

——荆轲刺秦的事情民间根本不能随意议论,“夏无且”这个名字他也是无意中听旁人提起。——“有名为夏无且的医者在御前以药箱投掷阻挡了荆轲片刻,才使得秦王有时间脱身”——竟是真的么?

“没有——”夏无且道,“陈年的旧箱子了,难免有些脏旧,不过是其他不小心弄上去的污渍罢了。”

“喔,说的也是。”方可侧过头,“医者的箱子上怎么会有血呢。”

“那么,告辞了。”

方可靠着床看夏无且退出去掩好门,忽然叹息。指尖是渊虹亘古冰凉的寒意,虚弱的体力甚至让他无法握紧剑柄,而胸口紊乱不堪的气息,也不知究竟是为了什么。

那药箱上墨一般的痕迹,就是荆轲死时溅上去的么……那个医者,就是妨碍到荆轲的人么……

荆轲,荆轲,你为何,偏要让我在这个时候碰见他?你我不相弃的约定已是阴阳两相隔,你,是要我独自为你遵守约定么?

“荆……轲……”高渐离小声的呓语再度传来,方可回过头看他,终是苦涩地将手按上高渐离额心,像是想掩去那眉间固执的忧愁。

荆轲,你说,我若为你抱了此仇,会付出何种代价?

高渐离忽然轻轻握住了方可的手,微微睁开了眼睛。方可一惊,“小高?你终于——”

话未说完,完全清醒过来的高渐离眼底却全是杀气,伸手没摸到水寒,竟直接将渊虹抽了出来。方可本已力竭,又根本没来得及歇息,渊虹逼近他颈间的时候全无招架闪躲之力。

“小高?你怎么突然……”

“你是方可——”高渐离的声音怒气里含着不易察觉的绝望,连续说了两边,“你是方可。”

这变故怎么来的,对他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面前的人是方可。

你是方可,——你不是荆轲。

你是方可,——你是害死荆轲的方可。

那样凛冽而冰凉的杀意瞬间灌满了整个屋子,方可竟发觉自己都快忘记高渐离曾经对自己深刻入骨的恨意了。机关城初见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情形吧?可是为什么这一次,却觉得这杀意,已经凉到心里去了呢。

“我是方可啊……”方可低头看着抵在自己颈边的渊虹清澈的剑光,倒映里是一双陌生而茫然的眼眸,“我都要忘了呢……我是方可喔。”

夹杂着杀气的夜风抚过渊虹的剑身,低低的轻吟宛如一曲断肠的悲歌。

“算了……你醒了就好……”

方可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轻叹一声,然后不由自主地倒了下去。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正冲着颈前的渊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