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磨了几口,将碗放了下来,捂着腮帮子,低低叹息一声。
累。
若是新成熟的麦子,蒸煮来吃是十分不错的,纵然比较硬,但是富含麦香,慢慢咀嚼之下,麦香也自然一点点的散发出来,从嘴里到胃里都能体会到那种属于粮食的纯香和淡淡的甜味。
然而放久了,就有些问题了。不管怎样小心存储,在没有真空和冰冻技术的汉代,总归是避免不了一些受潮和霉菌,所以好一些的便需要时常在天气适宜的时候翻出来暴晒一番,以免霉变。
每暴晒一次,便会减少一层的味道,也会影响到了麦子的口感,而且因为霉菌的关系,但凡是一袋麦子霉变了,其他相邻的麦子也往往都会收到其气味的影响,所以到了最后,这些麦饭简直就是……
可是,这已经是当下最好的食物了。这些还是荀彧特意让人送来的,要是让郭嘉自己去市面上买,根本就买不到!
因为前线战争持续的关系,许县的物价已经是高到了离谱,一斗米甚至要三千钱!而且还没有多少的量,每天就只有十石左右在销售,卖完就没了。
“原本一石米多少钱来着?”郭嘉捧着脑袋,用筷子轻轻的敲着碗,“好像是两三百钱?忘了……这么说来,这一碗至少也要个几百钱了吧?这哪里是吃米,这是食铜啊……忆昔兮斗酒不曾醉,叹今兮斗铜不可食……”
“什么?怎么,还想要酒,没有了……”荀彧从院外走来,带着一脸深深的倦容,黑黑的眼袋垂着,已经没有了往年那种风流倜傥的容姿,而是跟潮阳区热心群众举报的那些人差不多一样了。
荀彧别看在旁人面前一副淡定的样子,但是实际上心中也是照样慌乱,当下曹操和袁绍相争,不仅仅是曹操一个人胜负的问题,也同样关系到了荀彧他自己,他在颍川家族,甚至是在颍川各大士族之间的胜负关系,说没有任何压力和心理负担,是完全不可能的。
所以,荀彧也只能是到郭嘉这里,才会略微卸下一些伪装,稍微让自己放松片刻。
郭嘉见荀彧来了,也没有起身相迎,就那么摊着,咣咣用筷子敲了碗边两下,说道:“正好,刚煮的,还热着呢,要吃么?”
荀彧看了郭嘉一眼,“怎么,你不吃了?”
“这一边牙疼……”郭嘉捂着一边的腮帮子,“只能用另外一边,磨不动,酸了……”
荀彧点点头,也没有客气,将餐盘拖到了自己面前,端起碗,叽咕叽咕的吃了起来。
郭嘉托着腮帮子,眼皮耷拉着,就像是下一刻要睡着了一样。
荀彧吃的不快,但是也不慢,片刻之后,将一碗麦饭吃完了,又取了水漱口,重新坐下,双手握在一处,看着远方,默然不语。
“……公子之事,非汝之责……”郭嘉不知道什么时候坐直了一些,低声说道,“纵然不是大公子,也有二公子,三公子……再说,现在你不是已经将防护做到位了么……”
荀彧低声叹息:“其实我早该想到的……”
郭嘉挑了挑眉毛,说道:“你每天过手的文书是以百计,大小事务千头万绪……这还觉得应该提前想到?你也太过于苛责自己了吧?此乃命数,天命如此!就像是战场之上,流矢万千,有的人就是毫发不伤,有的人则是面中数箭,这能怪谁?”
荀彧沉默了片刻,不再叹这个话题,而是说道:“且不知公达之处如何了……”
郭嘉看着荀彧,摇了摇头,他知道荀彧的个性,当前不说并非是荀彧他已经放下,而是依旧在心中,表面上不说什么不代表这个事情就不存在,心中依旧还装着。
这一次让荀攸跟着过去,其实就是为了化缘的。
曹操和袁绍之间的战争,其实大体上是可以看成是冀州和豫州之间的战争,虽然说冀州之前经历过几场大战,元气大伤,但是同样豫州也没好过多少,徐州大战,袁术大战,兖州叛乱等等,哪一桩不是耗费钱粮人力?
所以讲起来,豫州甚至还比冀州要更差一些。
如果可以的话,荀彧也想着不要那么快和袁绍进行作战,在拖两年,巩固一下后方,至少多收两年的粮草都好一些,但是一想到征西,嗯,骠骑如同烈火一般,席卷关中,进逼了川蜀,荀彧就坐不住,也等不得了……
荀彧真的担心他这边储备钱粮,难道骠骑那边就不会有储备?
原本应该拖住斐潜后腿的羌人鲜卑,却因为一场场的战斗,产生了一些变化。阴山之北的鲜卑人基本上已经被打散了,而位于雁门幽北一带的鲜卑,又觉得与其去啃阴山的硬骨头还不如趁着幽州混乱来捏软柿子,所以原本应该是斐潜的北面隐患的鲜卑,现在全数到了幽州劫掠……
虽然说某种程度上也是帮助了曹操,但是实际上从长远看未必是一件好事。
还有困扰了大汉三四十年的西凉羌人,如今也是……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