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明亮的脸红了一下。“谢谢您。”

“别客气了。”陈燕笑着说，“我代表我们科室向你抛出了橄榄枝，祝贺你。你考虑得怎么样了？愿意到我们研究所来工作吗？”

崔明亮摇摇头：“陈教授，对不起，我暂时没有这个想法。”崔明亮拒绝了陈燕。

陈燕略微失望：“既然如此，那你有空来我办公室玩，我们再详细谈谈。”

“谢谢。”

“对了。”陈燕忽然又说，“崔明亮同志，我听说你有未婚妻，而且是个警察，是吗？”

“嗯，是的。”

“那你有没有兴趣来我们研究所工作呢？我们研究所的条件虽然差了一点儿，可是我们的领导很和蔼的。”

崔明亮犹豫了一下：“我想考虑考虑。”

“那就麻烦你考虑几天吧！”

张婶打扮得体，带着崔明亮来到医院。

医院里很安静。走廊两侧的窗户紧闭，病房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崔明亮的鼻尖萦绕着消毒水的味道。崔明亮知道张婶带他来见谁。这个人就是崔明亮的舅舅崔永爱，一个中年男性，五十多岁，因为长期服用药品，他的面色呈现青灰色，身材消瘦，双眉紧锁，颧骨高耸，看样子，他并不太乐观。崔明亮的舅舅叫李永爱，他看到了外甥女崔明亮。

“明亮，这就是我给你说过的李叔。”

崔明亮走到床前，恭敬地叫了一声：“李叔叔，你好。我是明亮，今年23岁，我们见过的。”

崔永爱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哦……”

崔明亮的目光转向一个二十八九岁的男人。这个男人看上去更瘦削些，颧骨凸出，但是眼眸炯炯有神，透着一股精干劲儿。

“舅舅。”崔明亮礼貌地喊了一句。

“明亮，坐。”李永爱说，“你们坐下聊聊。”

崔明亮挨着舅舅坐下，他看了一眼舅舅床上挂着的各种仪器设备，他问道：“李叔叔，您的伤很重吧？”

李永爱苦笑道：“我这是老伤了。我在部队的时候受过伤。”

崔明亮问道：“您的腿……是怎么摔断的？”

李永爱叹了口气说：“我的腿是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受的伤，伤口太小，没有留下后遗症，但是却落下了残疾。我在部队的时候是一线指挥官，负责侦查敌机的动向。”

“我听张萍阿姨说过，我舅舅曾经立下过战功。”

“战功算不上，只能说是侥幸。”李永爱说，“当时我们遭遇了美军装甲师的突袭，我率领一个排的人抵抗了半个小时。可惜最后还是寡不敌众，被击毁了三辆坦克。”

“我舅舅当时也牺牲了？”

“牺牲了。”李永爱的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牺牲得很值得，他用血肉之躯阻止了一场战争的爆发。”

崔明亮沉默不语。

李永爱看了一眼女婿：“明亮，这次来北京是探亲？”

“不，”崔明亮答道，“我准备回去结婚。”

“哦，那挺好啊，早该成家立业。”李永爱显得很欣慰，“明亮，咱们家里的情况你应该比较清楚。你爸是军区的领导。按理说，我应该尽量满足你的需求。我的工资不低，可以供养得起你。可是我现在是一个废人了，不能干重活儿。你妈妈也退休了。咱们一大家子都靠你一个人撑起来。唉！”

“爸，您别说这些话。我会坚持下去的。”崔明亮说，“我一定把您治好。”

“治好？”李永爱惨淡地一笑，说，“你也看到了。我的腿不能站立，根据医生的检测报告显示我的肾脏衰竭。就算能够恢复正常，我也不可能像一个普通人一样生活。我只能躺在床上。我的妻子会离开我，另嫁他人。我的儿女们也会改姓。我们全家从此变成四分五裂，各自生活。”

崔明亮咬牙切齿，心疼得无以复加。

李永爱拍了拍崔明亮的肩膀，说：“你是一个很孝顺的孩子，但你必须为了整个家庭承担起责任来。”

“李叔，您放心。我肯定会尽我的一切努力救治你。”崔明亮保证道。

“谢谢你的好意，我相信你的诚意。”李永爱说，“其实我早就不抱希望了。我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把你母亲和我的妻儿抚养长大。”

“您的父母还好吧？”崔明亮问。

李永爱摇摇头，黯然神伤地说：“我死了，他们才是孤儿寡母。明亮，你有困难可以跟你舅妈提一提。”

崔明亮点头：“好，等有合适的机会我一定跟舅妈商量。”

李永爱又嘱咐崔明亮：“明亮，如果将来你找到了治疗我的办法，可千万不要忘记了我呀！”

崔明亮连忙点头称是。

张萍在旁边劝道：“永爱，你先别说话，喝口热水吧！”她把杯子递到丈夫的手里。

“我不渴。”李永爱摆摆手，“明亮，既然来了，今晚就留在这里陪陪我吧。明亮，我这辈子恐怕是看不到你娶媳妇儿生孩子喽。”

“舅舅，您胡说什么呢？”崔明亮说，“您的病一定会好起来的。再说了，您还有我和舅妈，还有表姐呢！您放心，等您做完手术，我就给你买套新房子，您住着舒服。”

“不用花钱了。”李永爱说，“你舅舅我穷怕了。”

“舅舅，不论如何你的腿都是因为我才受的伤，我一定帮助你治好它。”崔明亮说。

李永爱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温暖的笑容：“好，好，你真是我的福星啊。我的腿好了，就不愁没有工作，就可以赚大钱养活家里人了。你放心吧，我的腿会好起来的。”

“那太好了。”崔明亮激动极了。

这时，病房门被推开了。女主人进来了，手里端着饭菜。

“永爱啊，饿了吧？快吃饭。”女人的手上拎着两盒饺子。她把东西放在桌子上，打开了盖子。

女人叫刘春芳，丈夫是县政府的工程师。他俩的儿女都在省城读书，所以这些年他们都在家里照侯李永爱。

刘春芳的儿子李志国和闺女李婷婷都已经结婚了。他俩的对象也都是在北京上大专的。他俩毕业后都在省城工作。刘春芳在单位的食堂做饭。女儿李婷婷是外企高管。

李婷婷是个很漂亮的姑娘。她虽然已经有了二十多岁，但是看起来非常青涩。她穿着黑色的风衣，戴着一副墨镜，脚踩高跟鞋，看上去非常性感。李婷婷的模特身材让她看上去非常吸引人。

李婷婷摘掉墨镜和风衣，走到椅子前坐下，伸手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咀嚼，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嗯，味道真香。舅舅，你快尝尝，好吃吗？”

“好吃，当然好吃。”李永爱咽了咽唾沫，夹了一片肥瘦相间的牛肉放入嘴中，闭上眼睛，享受般地呼了一口气，说，“恩，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儿。”刘春芳说，“明亮，你也吃啊。”

崔明亮微微地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急忙拿起碗筷夹了几片红烧肉放进嘴里。

崔明亮吃完饭，又陪着舅舅聊了一阵天。

“明亮，”舅舅问，“你有女朋友了吗？”

崔明亮尴尬地笑了笑，说：“暂时没有。”

舅舅说：“怎么会这样呢？你现在都三十了，不小啦！”

崔明亮叹息一声，说：“舅舅，我觉得现在的男孩子太现实，太功利，都想往官场上混，哪儿能看上我这种小职员呢？”

舅舅说：“你怎么知道现在的男孩子功利？谁说的？”

“我见得多呗！”崔明亮解释道，“我有次碰到一个哥们儿，他是建委一个科室负责人。平时总带着几个小弟去歌厅唱k，唱完之后，他就搂着几个美女跳舞。跳完舞，他还拉着几个美女去宾馆开/房。我问他，那些美女是不是都他包的情人？他说，是又咋样？他还说，我包的情人越多，将来升迁就更容易。”

崔明亮说得兴致勃勃，但是听者却沉默了。李永爱和张萍面面相觑。

崔明亮继续讲道：“我当时真想狠揍那个王八蛋一顿！他说的这叫啥狗屁话嘛。”

崔明亮停顿了一下，看着舅舅，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呵呵，”舅舅笑了笑，说，“你这个小伙子倒是实诚，我喜欢！我支持你去教训教训那个王八蛋。”

“那怎么行？”崔明亮说，“我还没想好呢。”

李永爱插话道：“你还犹豫什么呀？那种人渣就不配活在世上。”

张萍瞪了丈夫一眼：“你瞎嚷嚷什么呀？咱们家的事，关你一个小孩子什么事？”

“你看我这张破嘴！”李永爱赶紧向妹妹道歉，“你嫂子说的对，那种人渣不值得动怒。”

女主人说：“永爱，明亮，你们兄妹两个是真正的孝顺孩子啊！”

崔明亮离开了医院，他的心思依旧停留在舅舅的腿上。舅舅的腿究竟能否康复，还要靠他自己的努力。

回到家里，崔明亮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从小到大一直没有爸妈，只有姥爷和姥姥把他抚养成人。姥爷已经七十五岁了，早就退休了，姥姥每天早晨六点钟起床给舅舅准备早餐，晚上九点多钟送他去上班。这么艰苦朴素而且勤劳善良的老人，崔明亮决不允许他遭遇任何意外。

第二天早晨，崔明亮来到县人民医院。

“崔明亮！”一个熟悉的女声响起。

崔明亮转过头去，看到李婷婷站在楼梯口冲他招手。

“李婷婷，你今天没上班啊？”崔明亮惊讶地问道。

李婷婷说：“今天周末。我刚刚从外地回来，想着舅舅住院，就来医院看望看望他。”

“哦。原来如此。我昨天晚上就来了。我舅舅怎么样了？”崔明亮关切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