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无盐正往屋里走,闻言倒是眼神一亮,眯着眼笑问,“我也有?”
“有。不仅是你,阿楚也有,连修远也有……我说修远是要进宫赴宴的,除夕夜宴是大事,通常早早地就要进宫,然后繁文缛节走一遍,基本回来也是子时之后了,可顾不上你个老婆子的新衣裳,她却不听。这好几身衣裳,熬了不知道多少个大夜做出来的……尺寸也问得偷偷摸摸的,说自个儿年纪大了,怕做不好、又怕做出来款式落伍了,就不拿出来了,权当没有这回事……”
说话间,王嬷嬷端着早膳出来,闻言呵呵笑着解释道,“也没熬什么大夜,年纪大了,觉少……左右睡不着,倒不如给孩子们做做衣裳。只是如今手脚慢了,眼神也不如从前,这衣裳上的针脚总不如年轻人做得好了。”
“哪里的话,谁做的衣裳也不如您做的好……只是担心您累着。白日里您事无巨细地照顾着外祖母,晚上还要给咱们做衣裳,累倒了可如何是好?”姬无盐挽着她的胳膊撒着娇,伸手去抓热气腾腾的包子,却被王嬷嬷轻轻地打了下手背。
“先去屋里头洗漱,热水备着呢。”王嬷嬷拍了拍姬无盐,才道,“如今没有这样的说法了,但老奴小的时候就听那时候的老人家说过,过年孩子们若是能穿上家中长寿老人亲手做的衣裳,也会长命百岁的。老奴没什么旁的心愿,就盼着你们几个孩子都好好的、健健康康的,比什么大富大贵都要重要。”
说完,几不可闻地轻轻叹了口气。
这声叹息很轻,出口便已经散在了冬日早晨尚且带着霜寒气的冷风里。姬无盐蓦地抬手快速地掠了掠眼角,像是掠过鬓角碎发似的。她很快挤出一个笑容,应道,“好嘞,我去洗漱,然后穿着王嬷嬷做的新衣裳陪外祖母用早膳……”说着转身将手中猫儿搁在了王嬷嬷怀里,脚步略显匆忙地进了屋。
王嬷嬷的那声叹息,她懂。
姐姐的死讯传到云州,初闻噩耗的自己沉浸在悲痛愤怒里无法自拔,唯一的念头就是去东宫、去找李裕齐,去问问他上官鸢到底是怎么死的。除此之外,她看不到其他人、也不想看到其他人。后来,外祖母说,那段姬无盐自己将自己关起来的时间里,王嬷嬷几乎哭瞎了一双眼睛。
后来,那双眼睛就一直不太好。
姬无盐其实很难想象,这样一双眼睛是怎么做出这一身又一身的冬装的。
蹦蹦跳跳的脚步声传来,再一次打断了姬无盐的思绪,她很快的抹了一把脸。果不其然门口探了个脑袋,又蹦蹦跳跳地进来了,将手中大红色的冬装搁在了一旁软塌上,嘻嘻笑道,“姑娘,衣裳拿来了。王嬷嬷说,知道姑娘是有武功的人,自是比咱们这些个不怕冷一些。不过这里终究比不得江南,所以这衣裳也比姑娘寻常穿的厚实些,您快试试。”
“好。”姬无盐一边应着,一边走过去摸了摸叠地整整齐齐的冬衣,大红色,极抢眼的颜色,她极少穿这么亮的颜色,着实有些不习惯。
寂风已经跑着出去了,门外传来他银铃一般的声音,“好呢!姑娘说喜欢的不得了!王嬷嬷的手艺是咱们家里、哦不、是整个云州、整个江南最好的!”
王嬷嬷被逗得开怀大笑。
姬无盐敛眉看着手底下的冬装,蓦地笑了笑,她低低唤了声“姐姐”,“姐姐。又到除夕了……王嬷嬷给我做了件红衣裳,大红色的,很漂亮。她说希望我长命百岁……你也这么说过。王嬷嬷的眼睛很差了,外祖母说是因为我们差点哭瞎的。对,不仅仅是你,也因为沉湎于痛苦里的我……”
“姐姐,从今天起,我决定将你收起来。像是收起小时候最喜欢的那件宝贝一样,装在匣子里落好锁,珍之重之,却又从不轻易拿出来看上一眼。”
“姐姐,你懂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