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刘你读书多,你来说说,咱们这价值靠什么评判,都是活一天少一天的人,还不是看能给儿女留点啥?”
“哈哈,我要是再年轻一回啊,我也要学学坑蒙拐骗,把下辈子的钱也给他赚够。”
说者无心,自然听者有意,一旁的汐这个时候已经了解到了,有些人,做了坏事,反而会过得比自己这些人都要好。
两周后,还是这个牌桌。
汐还在旁边坐着吃小布丁,而他们聊的话题却变了。
“老西啊,你们家隔壁那个,好像进桔子了,偷的电瓶涉及好几十万呢,好在被抓住了,不然得害多少人。我天天骑车买菜,一想到这种人会偷我电瓶,我就害怕。”
“大饼也是自作自受,他当初享得起福,这次也得遭得起罪。”
这时候,大妈的语气明显和两周前不同了:“哈哈,好死,这种偷东西的贼啊,手脚都得给打断,让他这辈子也没力气端住饭碗。要是搁古代啊,这种得被砍断手脚,去抓去游街示众。”
老干部笑道:“这也得多亏了我们的督察同志,他们帮我们主持了公道,扞卫了法。”
汐听到了新词,又变得好奇起来了:“刘爷爷,法是什么?”
老干部一看汐这么问自己,马上语气端正,耐心地讲解了起来:“囡囡啊,法就是一个伞,保护我们这些好人,打击像你隔壁大饼叔叔那样的坏人。它呢,界定了好坏、对错美丑,我们只要去遵守它,努力学习工作,就能过得一天比一天好。”
汐如醍醐灌顶,六岁的脑子里一下明白了很多,在她的印象中,知道了法是个很好东西。法能帮助大家锄强扶弱,有了它,我们的好日子就在后头。
六岁的她知道,有些人天生不会干好事,有些行当永远是坏的,但一定会受到惩罚。
一想到这些,汐的心里就暖洋洋的,她的心里一下子就有了底,就连吃小布丁都更有劲儿了。
这样的好状态一直持续到她十四岁那年,也就是她们家的平方拆迁的时候。
拆迁,对于小县城的一家算数不可多得的一份厚礼。一想到即将到来的分房与补贴,全家人都沉浸在了丰收的喜悦当中,就连一向不合的父母在那段日子吵架都明显变少了。
汐仍是和六岁一样,爱吃小布丁,天天开心。即便自己的初中成绩不尽人意,她接触画画,玩手游,感觉这段日子是最美好的。
美好,如果那个“大舅”没有出现的话。
“大舅”是一个跟汐的爷爷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因为当初盖房的时候帮了点小忙,所以房产证上稀里糊涂地写了他的名字,而房子本就不属于他。
当“大舅”来自己家商量的时候,汐看清了他的面貌,只是一个普通的庄稼人,说话也很老实,怎么也没法想象这种人会有害人的念头。
可是,他的律师一见面就提分钱,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个律师在故意拱火,想要打场官司。
再过两年,汐就会知道“秃鹰律师”这个词,帮人打官司赚取天米。
没有底线的律师,没有官司就要给自己制造官司。没有底线的庸医,为了钱能制造病患。
在法庭上,原告律师通过一系列操作拿出了“大舅”在拆迁房内居住了十年的证明,而汐心里清楚,这个房子除了爷爷去住过,别的时候从没有人进出。
可这又能怎么办,只能把到手的补贴分一部分给“大舅”,不是一小部分,是一大笔。
道貌岸然的律师利用法,利用无知的农民,对汐一家砸下了铁拳。父母又开始了无休止的吵架,她看到了爷爷面对铁拳时那种沧桑的无力。
自那一刻,汐知道,就算有法存在,有些卑劣的人也会去钻空子,名正言顺地害人于无形。这些人就算有着正当的工作,也绝不会在正当的位置干正当的事。
汐一直害怕自己变成那样子,害怕自己变坏。
当医生?治病失败会害人。当律师?替坏人辩护更是大害。就连当厨师或者农民,如果心术不正,一个东西用错了也会害到无辜的人。
那什么职业害人最小,而贡献又不少?
艺术,唯有艺术。
一幅画、一首歌表达得不好,最多恶心人,但不会在物理层面害其他人。如果画能画好,歌能唱好,更能给别人带来快活,忘记被铁拳狠砸的苦楚。
所以汐想要画画,想要表达美好的东西。她的画也的确帮了不少人,甚至就在前天救了自己的师父。
可就在今天,她们终于来到了天府大厦的顶楼,当自己包里的货物再次被打开的时候,她愈发觉得好人与坏人的边界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