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泽以北的那场四月大雪并没有越过那处八百里的大泽,落向黄粱这片大地。
只是也许有某一阵寒意,或者某一阵,从南衣城而来的剑意,随着那些向着南方卷去的风,越过重重青山,越过墨阙与白河,落在了那座位于南方的都城之中。
恰巧是某条长街之中,某个正在挂着红灯笼的青檐下躲着细雨的女子。
李青花刚好抬头看着天空的时候。
那阵寒意便落到了她的弯弯细细的眉角。
也许是一滴水,也许是一抹风。
那种冰凉的触感,却是突然让她想起了远在南方的某个穿着白衣的年轻人。
“是你吗?”
李青花抬手抚着眉角,轻声喃喃着。
南方又有什么故事呢?
李青花很是出神的想着。
檐下细雨如帘,于是她好像真的便变成了一个在帘后等待着离人归来的女子。
但是离人是她,等待的人也是她。
李青花低下头去,看着阶下被磨得凹下去某块石板积着的那个水洼中倒映着自己的模样。
她已经走了很远了,一路从南衣城而来,穿过墨阙,穿过白河,到了黄粱这座假都之中。
所以这个向来柔柔弱弱的姑娘面容有些憔悴。
李青花静静的看着,然后笑了起来。
她已经收集了很多故事。
等到张小鱼来找她,就可以慢慢和他说啦。
于是那些憔悴,也在那种笑容中被展开了,像是一抹月色一般。
水洼中没有月色,但是有很多的灯火。
就像是有很多红色的小花开在大地上一样。
李青花抬起头来,这场四月的细雨正在缓缓地平息下来。
斜挎在一旁的包袱里看起来有些瘪。
那个原本用来遮雨的斗笠在白河的时候,便已经被那条流淌着轻云的大河带走了。
好在最近黄粱这片多雨的土地并没有什么雨,李青花便也没有再去买一个。
一直到来到这座假都之中的时候,人间才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这让这个原本打算好好逛一逛南方这座都城的女子,不得不在檐下躲了起来。
李青花抬头看着人间。
假都似乎比南衣城热闹许多,又似乎要安静许多。
穿着青花裙子的女子想了很久,才想起来是少了一种声音。
那种存在于南衣城中,昼夜不歇的搓麻将的声音。
假如这是南衣城。
李青花把包袱拉到了身前,倚靠着身后的那面墙,目光温柔却也带着光芒地想着。
假如这是南衣城。
那么那个剑宗弟子此时一定和苏广在街头闲逛着,当他想要打牌的时候,他是不怕雨的。
于是便在细雨里嬉笑着走着,和那些熟识的牌友们打着招呼,然后随便找个面馆吃一碗洒了青葱的面,便开始去找某个牌馆,进去打个通宵。
李青花以前不会打牌的,这在南衣城是一件很稀奇的事。
有时候她偶然看见了张小鱼,也会随着他一起去牌馆里坐着,慢慢地便会了。
她的牌打得不算好,也不算差。
这是一件很可惜的事情。
如果她的牌打得很好,那么肯定就可以帮张小鱼赢回很多的钱。
如果她的牌打得很差,一副萌萌蠢蠢的模样,也许也是很是惹人心疼喜爱的事。
但是她都没有。
于是中庸便成了平庸。
这是李青花少有的遗憾的事。
李青花一面想着,一面看着街头那些撑着伞踩着雨水走过的人们。
黄粱的风景真的是不一样的。
不止是那些青山更为清秀,便是人们的穿着与风俗都是不一样的。
南衣城虽然是槐安最南端的城市,但是因为那片大泽的存在,人们也是很少能见到什么真正的黄粱人。
但是这里不一样。
李青花很是幼稚很是惊叹地想着。
张小鱼,你看,这里都是黄粱人!
如果张小鱼在这里,肯定又会觉得很她很蠢,然后转过头去,说——黄粱肯定都是黄粱人,不然能是鹿鸣人吗?
李青花当然不蠢。
只是有时候,她想在自己的心上人面前,表露出一些很是惹人怜爱的模样来。
就像有时候她也会假装把牌打得一塌糊涂。
但是张小鱼这样的人,自然能够一眼就看出来。
不管是打牌,还是装蠢。
张小鱼是北方某座大观的弟子,也是城中那个剑宗的弟子。
无论他是那种身份,都是被世人称赞的年轻人。
李青花当然知道这些事的。
张小鱼平日里打牌嘻嘻哈哈,但是有时候她硬拉着张小鱼去南衣城某些安静的巷子走着的时候,张小鱼也会叹息,有时候还会
发呆,就那样像一条失家的野狗一样,蹲在某处台阶上,看着天空很是惆怅,然后对着李青花说道——你说我要真的只是一个沉迷打牌的人多好。
那是李青花唯一可以摸张小鱼脑袋的时候。
但是李青花并不喜欢这样的画面,因为那样的张小鱼是沉痛的哀伤的忧愁的。
她更喜欢自己去摸着张小鱼脑袋的时候,这个一身白衣的年轻人又甩开了她的手,很是潇洒地站起来,继续在巷子里摇摇晃晃的走着笑着说着。
像我这样的人,当然是要在人间历史之上留名的!
李青花想到了这里的时候,眸中温柔的光芒也鲜活起来。
是的啊,张小鱼这样的人当然是光芒万丈的。
自己只是一朵小青花,在那些掀起他的白衣的风里,在他的脚边颤颤巍巍地晃悠着。
也许摇着自己的种子。
也许摇着自己的欢喜。
李青花抱着自己的包袱,歪着头笑眯眯地想着。
这样也是很好的呀!
于是连眼前分明容易让人忧愁的斜斜飘着的雨丝也变得令人喜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