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去南方看看。师兄去哪里?”
“岭南。”
“嗯。”
于是二人擦肩而过。
狸笠站在那里看着,却是有些不解。
二人看起来明明很熟悉的模样,但是为什么这场交谈却是这样的匆促。
一直到那个身形高大的师兄与狸笠同样擦身过去,狸笠依旧有些迷惑,回头久久地看着那个应该也是人间剑宗的弟子。
“你在看什么?”
狸笠回过头来,便看见张小鱼也在那里回头看着自己所在的方向。
“有些好奇那个师兄是谁。”
张小鱼轻声说道:“陈怀风,枸杞剑陈怀风。”
山河剑张小鱼,白墨剑钟扫雪,枸杞剑陈怀风。
人间剑宗的剑,在没有没入人间之间,向来有名有姓。
狸笠觉得自己好像应该听说过这个名字,只是大概许久没有出岭南,已经忘记了,但还是点点头,说道:“师兄之间应该很熟悉的吧。”
张小鱼轻声笑着,说道:“是的。”
“但我见交谈有点短,甚至不如师兄与我这样一个陌路相逢的人说得多,匆匆两语,便擦身离去。”
张小鱼转回了头,继续在山下向前而去。
“因为说了很多年,能说的都已经说完了,都是相知之人,自然不会有什么需要追根究底去谈论的。”
狸笠站在后面安静地听着。
“至于匆匆两语便擦身而去。”张小鱼一面走着,一面歪头看着暮色,而后轻声说道。
“大概便是——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
狸笠站在那里发着愣,而那个白衣剑修却已经走远了。
只留了一句。
“鸿飞那复计东西。”
鸿飞那复计东西。
与谁不是呢?
......
在陈怀风离开后。
胡芦在原地站了很久,而后背着剑同样离开了剑宗。
人间大雪之后渐渐热闹了起来,偏近暮色的大河垂柳,正在雪中蓄着势——大约明年,它们便会重新发出绿芽长出新枝,从一些被冷意包裹的人间里,垂下万条绿丝。
但那是明年的事了。
胡芦这样想着。
当人心情不好的,自然万物皆着我之色彩。
所以哪怕明明知道那些河岸干枯的柳枝还会再绿。
胡芦也只是想着那是明年的事了。
街上有些灯笼旧了破了褪色了,人们也会将它们取下来,然后换上崭新的,散发着热烈的红光的灯笼。
但那也是明年的事了。
街道的石板被踩得久了,也开始翘了起来,于是被人拿起锤子,砸去了边角,像是一条渴死的鱼一样,翘着嘴巴呆呆地看着天空。
人们也会修的。
但那不是明年的事,也许要过很多年。
等到一些故事翻篇,人们静了下来,再回看这座老城,心想那真难看啊,然后才会把它撬出来,换上一块新的。
人们总在残破里,凋陨里,向着更新的人间而去。
但那会是明年,或者更久的事了。
熟悉的师兄走
了,也会有别的师兄与他熟稔起来。
那也是更久的时候了。
胡芦背着剑,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片看了很久都没觉得有什么变化的人间,突然便觉得它很是残破,很是寂寥。
好像哪里都不顺眼,让人想要把它们挖出来,种点新的,摘下来,挂个红的,撬出来,换块好的。
胡芦这样想着的时候,觉得心口很是闷。
他想像个小少年一样,背着手跑进某条巷子里好好地哭一哭。
但是他不是小少年了,他已经是大少年了。
十五岁,便是神河的小少年保护法都不会管他了。
所以他只能闷闷地走在街头,看着别的小少年舔着糖葫芦欢快地踏着雪离开。
有家酒肆换了个新灯笼。
红艳艳地挂在檐下,胡芦看着那里,又转头看着天空暮色。
烟云很重,所以只有橘色的像打烂了熟透的果子之后流出来的汁液,而看不见那轮太阳。
于是胡芦又看回了那个酒肆上挂着的灯笼。
红色的灯笼纸下,有着明亮的一点。
原来你躲到这里面来了啊!
胡芦这样想着。
于是抬腿走进了酒肆。
已经十五岁的少年,光明正大地买了一壶酒。
于是少年也躲了起来。
背着剑走在街头,整个人却都躲进了那壶酒里。
胡芦喝着酒,沿着那条长街走了许久,而后便看见了那艘停在了河边的小船。
鼠鼠大概也是看见了正在那里喝酒的少年,但是并没有什么情绪,只是静静地坐在船头,瞥了一眼,便重新开始煮着酒。
胡芦当然不知道鼠鼠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