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的人看见她的时候,她就坐在镇北的那条山道边,背着一个破烂的包袱,安安静静地握着一根树枝,在那里听着琴瑟谷的声音。”
“我们那个时候还不知道她是个瞎子.....”
老妇人说着,看着张小鱼脸上闪过的一丝沉痛,又改了口。
“我们那个时候还不知道她看不见了,只以为她是在休息。毕竟有时候总有些人会因为琴瑟谷的名声,跑到这边来听一听。”
“直到她后来从山道上摔了下来。”
老妇人叹息着说着。
“她是从京都那边过来的,一个人在路上摸黑跌跌撞撞地走着,不知道摔了多少次。”
“她要去镇子的另一边,说是要在那片山谷外,盖一个小院子。”
“镇上的人可怜她,没有帮她。只是告诉她,她的钱盖不了一个小院子,这才让她在镇子里留了下来。”
老妇人说到这里的时候,停了下来,苍老也浑浊的眼眸深深地看着面前这个背着剑鞘的年轻人。
“她应该是在等一个人,每天都会摸着墙,去小镇的镇尾,站在那里等很久......”
张小鱼在漫长的沉默之后,终于开口说道:“是的。”
老妇人长久地看着面前的年轻人。
“他来了吗?”
张小鱼抬起头来,茫然地看着这场风雪,嘴唇微微颤动着,但是什么也没有说。
老妇人没有再看张小鱼,拿起拐杖,指着巷子不远处的一个小院子。
“镇上的人给她说了门亲事,就是那个院子里的一个姓刘的木匠。”
张小鱼蓦然低下头,怔怔地看着面前的老妇人。
老妇人没有理会他,只是继续说道。
“他三十岁,爹娘死得早,吃镇子里的百家饭长大的,后来学了做木工,平日里就帮人做一些木制的琴瑟谷,也能吃得开来,至少可以负担着一个家庭。”
“镇子里的人都觉得很好,大家也都明白这不是什么如意的事,但是活在小镇里就是这样,一个人什么也看不见,总要有个人照料着。”
张小鱼怔怔地站在那里。
“她呢?”
老妇人轻声说道:“她没有同意,也没有让木匠陪着她穿过巷子去街上等人,只是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走着。”
“但是你要知道,一个看不见的人,孤苦无依的活一辈子,是很苦的事情。”
“说句不好听的话,她现在还年轻,还有着动人的容貌和身体可以让人贪图,等到她老了,眉眼开始爬着皱纹,乳房开始干瘪下垂,手脚开始变得干枯,谁还会想要照料着这样一个人呢?”
老妇人平静地说着那种残忍的东西,拄着拐杖站在院门前,长久地看着面前挣扎的年轻剑修。
“你如果能够留下来,那就留下来,如果不能留下来,那就不要来。”
巷子里陷入了一片沉寂。
细雪铺着巷道,晚风吹着檐翘,那些悬在檐上的琴瑟谷,晃晃悠悠地发出呜咽一般的声音。
身后的院门却是蓦然打开了。
头上有着一些落雪的青花小裙的姑娘,很是茫然地站在门后。
“李婆婆是你吗?”
老妇人很是怜惜地看着张小鱼身后的那个姑娘,轻声说道:“是的,是我。”
“你在和谁说话?”
“没什么,我自言自语呢,这不是快过年了,想看看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李青花站在门口想了想,说道:“那可以帮我去买件新的裙子吗?我这件裙子穿了很久了。”
“好的,还有别的吗?”
李青花扶着门站在门口,想了很久,才低下头去,低声说道:“让他帮我做个木的琴瑟谷挂在檐上吧。”
满巷寂静。
这个从北方来的剑修自然不会做木制琴瑟谷。
张小鱼回头怔怔地看着那个门口柔柔弱弱的姑娘。
老妇人站在檐下,沉默了很久,轻声说道:“好的。”
那扇院门再度被缓缓关了上去。
那个穿着
青花小裙的姑娘,也许便安安静静地,在院子里凭借着记忆,摸索着重新回到檐下去。
张小鱼在院子门口坐了下来。
这里没有台阶。
也许曾经有过,只是当院子里住了个看不见的姑娘之后,便被拆除了。
所以这个白衣的年轻人只是坐在一地雪中。
老妇人没有再看他,拄着拐杖向着巷子外面走去,而后敲开了一个院子的门。
张小鱼双眼无神地看着那边,等到老妇人走了进去之后,又转回了头来,低着头,看着身下的那些巷雪。
也许是坐着太冷了。
所以张小鱼又站了起来,弯着腰扶着墙向着巷外走去。
走在雪里,大口的喘息的,像是要死了一样。
这个年轻的山河观与人间剑宗极为出色的一个弟子,这个人间绝大多数修行者之上的道海浪四叠的修行者。
走在巷雪里。
觉得自己也许要死了。
张小鱼一路扶着墙走到了巷口,停在了小雪的街头,而后很是狼狈地像一条狗一样的蹲了下来,捂着胸口不住的擦着眼泪。
镇上的人们路过的时候,都是不解地看着这里,看着那个无声地哭着的年轻人。
也许想问问发生了什么,但是看着那个白衣年轻人身后的那个破破烂烂的剑鞘,还有那些像是溅到身上的血迹一样的污秽,也没有真的过来问一问。
被老妇人告知了李青花的需求、打开门探出头来的木匠长得粗粗壮壮,也许有些短视,很是疑惑地看着不远处的巷口。
“那里怎么有条斑点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