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很是茫然地想着,原来我以前是这样的吗?
十四岁的小少年胡芦自然是活跃的,快乐的。
因为想到陈怀风会带着南衣城养生,都能在墓山上跑得像一颗奔腾的萝卜一样。
也许生命的改变,本就是仓促的,突然的。
然而意识到这种改变,才是漫长的。
然后便会觉得自我迥异,难以理解。
“还有,这也许是你南德曲师兄在剑宗过的最后一个年了。”
梅曲明轻声说道。
“你也知道,他今年三十五岁了,比怀风师兄年纪还要大一些。人不可能一辈子蹉跎在剑宗里,哪怕是上境剑修,终究也是要去人间走走看看,才算是不负此生。”
梅曲明摸着胡芦的瓜皮头,头发已经很长了,有时候在风里坐着的时候,会让人觉得这是一个孤单的小姑娘。
胡芦没有说话。
“开心一些,当初大家来剑宗的时候,都是开开心心的来的,总要开开心心的离开。”
胡芦低头看着雪,过了许久,才终于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师兄。”
梅曲明微微笑着摩挲了一下少年的后脑勺。
虽然世人总觉得剑修的手应该便是粗糙的。
但是当今更重剑意,蕴养剑意,所以其实剑修的手倒也没有世人想象的那般。
只是常年在南衣河上撑着竹篙的师兄,手掌确实是很粗糙。
摸着少年脑壳的时候,有些微的刺感,但似乎也有着一些令人安心的感觉。
这与陈怀风那种养生之人的手是不一样的。
“知道了就笑一个。”
胡芦站在风雪里,停了少许,而后缓缓露出了一个笑容来,虽然很是浅淡,但是总归是好了许多了。
梅曲明笑了笑,说道:“好了,我们快点走吧,不然你师兄们都要等到明年去了。”
胡芦点了点头。
只是梅曲明并没有前去一池那边。
而是在二池的亭子里停了下来。
那处剑宗弟子们常年围着打牌的池边亭子里,其实一直都有着一个炉子在热着酒。
梅曲明没有买酒是假的,忘了拿过去才是真的。
之所以这样说,大概也是为了将胡芦拉出来,让那些师兄师弟们好好的快乐的说些话。
如果胡芦依旧没能开心起来,那就走远一些去一池。
但是很显然现在不用去了。
梅曲明提起了炉上的那个酒壶,笑眯眯地看着胡芦说道:“你要先偷偷喝一点吗?”
胡芦歪着头想了想,说道:“那就喝一点吧。”
梅曲明抬手摘了一片风雪,化作了一只酒杯——其实他并不想这样做,他更喜欢去找一只杯子来,但是很显然现在大概不会有足够的时间让他去剑宗里找一只杯子。
于是便少见地用了一些剑意,将一些雪色化成了酒杯。
倒了满满地一杯酒,递给了胡芦。
胡芦倒也不含糊,拿起冰冷的杯子,喝着温热的酒水,直接一饮而尽。
少年酒量自然不是很好。
于是脸上很快便有了一些潮红之色。
饮一些酒,自然能够让人快乐一些。
于是少年的神色渐渐有些飞扬起来——好像又回到了很久之前的模样。
二人回到三池的时候,师兄们确实已经等了有段时间了。
姜叶挑眉看着梅曲明手中那一壶热好的酒,说道:“不是说没有买吗?”
梅曲明哈哈笑着,把酒壶放在了桌上,说道:“先前打牌去了,忘记其实我买了的了。”
“......”
不过一众师兄弟们看着神色好了许多的胡芦,倒也没有说什么。
自然能够猜到梅曲明的一些想法。
众人才始真正落座,一人倒了一杯酒。
人间便喧哗了起来。
万千热烈的声音如同海潮一般自这座繁华的古城之中,随着风雪向着这处园林之中而来。
漫天烟火炸开,便是风雪都被那些光芒覆盖了过去。
小少年胡芦倒了新年的第一杯酒,随着师兄们一同站了起来,脸上带着红晕,好像忘记了很多的东西一般,很是灿烂地笑着。
“师兄,新年快乐!”
......
其实小少年内心最多的,是自责与悔恨。
......
草为萤笑眯眯地坐在那处细雪屋脊上。
带来了那场细雪的少年今晚自然没有来,但是那场雪还是留了下来。
只是无论是草为萤还是南岛,二人都没有提及过这场因为少年内心惊雷化作细雪,而带给镇子的一场雪。
也许是心知肚明。
也许纯粹是忘了。
人有时候记性太好,有时候总难免记性不好。
南岛也许在跳下屋脊之前,想过这个问题,只不过话题走向了那条烤鱼,于是便什么都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