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笠缩回了手去,垂了下去,神色忧伤地看着那封信。
“是的。”
——我那时喜欢一个凤栖岭里的小妖,当时想着每天打扮打扮,然后去和他一起看日落.....
南岛蓦然想起了这样一句话。
又低头看着手里的那封信,信封是很新的,显然是前不久才写的。
南岛想着那个孤独地漂流在南衣河的小鼠妖,将手里的信封递了过去,看着面前的少年问道:“你难道没有去找过她?”
狸笠轻声笑了笑,接过了那封信,重新好好地放进了怀里。
“我去过了。”
“但是她已经死了。”
本是随口一问,打算离开的少年停在了那里,回头怔怔地看着那个小妖少年。
......
陆小二坐在了潭雪边,虽然双手被乐朝天包得像是粽子一样,但是随着神海剑意涌出,身后溪午剑还是顺遂出鞘,悬停在了自己身前。
只是今日的陆小二大概有些静不下心来,那柄剑悬浮了许久,还是没有落向膝头,只是带着微微剑鸣,不断地穿梭在瀑流之间。
山雪之中,自然无比寂静。
乐朝天很快便抱了他的琴来了,在潭边坐下,抬手按在琴弦上许久,只是迟迟没有曲声传出,过了许久,乐朝天才转头看向不远处看着风雪发呆的陆小二。
“你有很多东西放不下?”
陆小二茫然地转过头,看着乐朝天说道:“师叔在说什么?”
乐朝天笑了笑,将手从琴弦上收了回来,拢在琴边说道:“我见你一直在发呆。”
陆小二抬头看着那柄飞梭在瀑流中的溪午剑,轻声说道:“因为今日有些静不下心来.....就像最初刚来山里的时候一样。”
乐朝天抬手扫着琴边的一些灰尘——自从那日抚琴吐血之后,倒是许久没有动过这些东西了,原本黑亮的琴身上,倒是沾了许多灰尘。
陆小二转过头去,看着这个坐在琴边的师叔。
乐朝天扫尽了灰尘,指尖才有天地元气流转,将那些污垢一并吹散,而后轻笑着说道:“我以为师兄这样的人,应该不会有什么值得你们不舍的地方,他安安静静地来,也安安静静地走,哪怕留在山里的时候,也没有过很多的言语,只是在随着山中之流而行而已。”
陆小二歪着头想了想,说道:“南师叔性子如此而已,我有时候能够感觉得到,他是在刻意地与人间疏离——因为他的那柄伞?还是伞下的东西?”
陆小二说着,有些犹豫,而后轻声说道:“有句话,我说出来师叔不要笑我。”
乐朝天挑眉说道:“你想说什么?”
陆小二抬头看着雪霁之后的天空,缓缓说道:“我觉得师叔有些可怜。”
乐朝天静静地看着这个小少年。
“你与他说过这样的话吗?”
陆小二摇了摇头,说道:“这样的话自然是不能说的。”
乐朝天轻声说道:“是的。”
潭边沉寂了很久。
陆小二看向那个膝头平静摆着一张黑色之琴的年轻人。
“师叔应该是人间大修吧。”
乐朝天微微笑着说道:“你觉得是,那便是。”
陆小二皱了皱眉头,说道:“什么意思?”
乐朝天抬手重新按在了琴弦上,轻轻拨了几下,有清脆之音在潭雪中跃动着。
“曲乐自娱,快乐朝天,只此青山而已。”
陆小二依旧有些迷茫地坐在那里,直到乐朝天将那句话说完。
“离开了岭南,陆小二是陆小二,我是我,再无需在意你我之间师叔侄名分。”
陆小二沉默少许,说道:“那师弟呢?”
乐朝天轻声笑道:“陆小三之事,是陆小三之事,他日后若
随我去人间闲走,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陆小二坐在那里看了乐朝天许久,而后轻声说道:“我好像明白了当初师叔那句‘我就是山’的意思了。”
乐朝天笑眯眯地说道:“是的,所以你做好了翻山的准备了吗?”
陆小二的剑落了下来,安静地落在了膝头,照着一山之雪,泠泠作色。
“大概会准备好的。只是师叔这句话的意思,是不是就意味着,我是好人,你是坏人?”
乐朝天低头轻抚着琴弦,倒是淡然地说道:“现在便说,为时尚早,这取决于日后世人如何看我。”
陆小二没有再说什么,横剑膝头,开始养剑。
小白瀑边曲声渐起,是许久未曾弄过曲子的乐朝天再度抚琴而唱。
潭边抚琴,水声清越,琴声悠扬。
“常羡人间琢玉郎。天应乞与点酥娘。尽道清歌传皓齿,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
“万里归来颜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试问岭南应不好。
却道。
此心安处是吾乡。
乐朝天一曲作罢,却是惆怅地停了下来,坐在山雪清潭边,转头安静地看着满山积雪。
他也许也曾想过让这样一个地方成为某个少年心安的地方。
只是山雪里那个少年的故事再度出现了偏差。
山中师弟自然是知道的。
只是有些故事,总归是要像风雪一样落在少年肩头的。
那是命运三尺。
所以那个少年去往人间之后,偶然有着的笑意里,是否还能带着岭梅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