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槐都这座机括之城,整个人间的枢纽之地,便沿袭着一切既往的惯性运转着。
这有时候是种好事。
有时候自然是坏事。
......
陈鹤也迷了路。
在巳午妖族之治与未申人间之治的交接之时。
在那种浩大的机括轮转之声中。
陈鹤顷刻之后,便不知道自己如今身处何处了。他先前还在人间带着那些檐翘疏影的街头奔驰着,四处找寻着许春花的踪影。
转眼之间,整个人便出现在了空中悬桥之间,像是被山林里破土而出的竹笋顶在春风春雨里一般。
那些石板整齐的长街,在机括之力的运转之下,浩瀚地将世人托起,举在了春日的细雨里。
陈鹤停下了车,站在了这处空中街楼的边缘向下张望着。
人间高楼耸峙,如同远雾青山一般。
这场少有的春雨像是一场绵密云海一般,将人间与人间分隔开来。
陈鹤有时候真的很怀疑,世人生活在这样的都城之中,真的能够准确地找到自己的所在吗?
陈鹤站在街边那些升起的护栏边,从车上拿了伞下来,四处张望着。
这样的一场雨,使得本该灿烂绮丽的槐都,变成了一片浩渺的云川。
这使得陈鹤寻找许春花的难度更加上了一层楼——他好像确实上了一层楼,被人间托了上去。
春雨里有些街道是向上的,而有些是向下的,一切都在淅淅沥沥里散发着喑哑的光芒。
陈鹤找了很久,而后叹息了一声,撑着伞坐回了天衍车上,拿起了那份给许春花留的铁板豆腐吃了起来。
因为再不吃,真的就不好吃了。
人有时自然有追寻的东西,也有坚守的东西。
陈鹤已经习惯了自己的铁板豆腐冠绝人间,如果它变得很难吃了,那确实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
春雨淅沥。
陈鹤坐在那里夹着伞吃着铁板豆腐的时候,有人停在了他的车前。
是穿着碎花小裙,撑着小白伞的许春花。
这个青天道小镇的姑娘那身碎花小裙已经被春雨打湿了,正贴在了她的小腿上——小白伞很白,但也很小,小小的伞有时候可以遮雪,但是遮不了雨。
因为雪是是轻灵的柔缓的。
而雨是空灵的急促的。
陈鹤看着许春花的这般模样,从车上站了起来,把嘴里的铁板豆腐咽了下去,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有些紧张地问道。
“你找到了他了吗?”
许春花并没有回答,只是站在小白伞下,看着陈鹤那副雨中狼狈的模样,神色复杂地说道:“你怎么在这里?”
陈鹤叹息一声,将手里那一盒重新被天衍机的热气热了一遍的豆腐递给了许春花,说道:“你今日出去之后就没有回来了,我有些放心不下。”
许春花沉默了少许,抬手撩了撩耳边有些湿的发丝——陈鹤下意识地想着,如果陈怀风看见这一幕,大概会很是动心。
小镇姑娘接过了陈鹤手里的食盒,看着里面都快要变黄变蔫了的葱花,而后轻声说道:“我没有找到。”
陈鹤将她手里的小白伞接了过来,安慰着说道:“没有关系的,来日方长嘛。”
许春花吃着陈鹤没有吃完的那一小块豆腐,声音很是低缓柔和地说着:“我迷路了。”
陈鹤握着两把伞,站在春雨云川的槐都悬街之上,笑道:“等到我们都熟悉槐都了,自然就好了。”
许春花在伞下安静地站着,春风春雨里碎花小裙被吹得离开了小腿,在槐都悬街里纷乱地飞着。
那一块豆腐吃完了。
铁板豆腐当然不会很多。
这样的味道浓郁的小吃,自然适合吃一点,而不能很多。
多了会短暂地沉湎流连,最后变得腻味。
小镇姑娘吃完了那块豆腐之后,便转回头去,看着一旁正在认真地看着雨中槐都,尝试将那些建筑一点点记下来的陈鹤。
这一次她没有再说那些总是错开一句好像前言不搭后语的回答。
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
“陈鹤。”
许春花突然有些忧伤地转过了头去,看着在春雨里浩渺地延伸向远处的槐都。
陈鹤
转回头来,看着身旁的女子。
“你说,倘若当初那个叫做陈怀风的师兄,其实骗了我们,溪雨他并不在槐都.......”
许春花的话好像没有说完,又好像说完了。
陈鹤想了很久,而后很是认真地说道:“陈师兄不是那样的人。”
许春花在伞下低下头去,看着悬街的下方,下方是黑色的雪松之间的缝隙一样的街头,街头雨水淅沥,人人都像一个小小的,在春天里拥挤着的蘑菇。
许春花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直到手中食盒的温度渐渐消失,这个小镇姑娘才抬起头来,藏起了许多的情绪,笑盈盈地看着身旁的陈鹤。
“你的天衍车还能走吗?”
陈鹤笑着说道:“我出来的时候加满了水的,一时半会肯定是烧不干的。”
许春花微微笑着说道:“那就带我去好好看看这座人间最为瑰丽奇特的都城吧。”
陈鹤转头看向这座令世人惊奇的槐都,不无惊叹地说道:“其实我觉得现在的它,并不能用瑰丽来形容。”
许春花好奇地说道:“那是什么?”
陈鹤轻声笑道:“浩渺,浩渺的云川。”
许春花站在伞下想了很久,很是赞同地点着头。
二人都没有再说先前的故事。
天衍车那种在沉闷的机括声中显得很是微渺的声音再度在悬街之上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