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山盘坐在一旁,仰头迎着满面春风,轻声说道:“让一个十二岁的小少年上战场,是一个王朝的耻辱。”
陆小二抱着剑在那里怔怔地看着手中的小黄花。
“其实你师兄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十二岁也好十六岁也好,不欺人间年少,少年自然是人间最为珍贵的储备力量。”
周山说着,笑了笑,回头看着陆小二。
“不过你师兄境界太高了。谁家十五六岁的少年,便已经踏雪斜桥境了?我有时候都会怀疑,你与你师兄是否真的出自岭南剑宗,而是人间剑宗。”
陆小二低头想了许久,轻声说道:“那是我师叔。”
周山并不知道陆小二为什么要着重强调这种事,很是叹惋地笑道:“师叔也是少年啊!”
剥去了天狱职责的天狱吏们,大概也并不会像世人想象的那么阴沉。
阴沉有时候,未尝不是苦闷的外露表现。
周山说着抬起手来,指着战场的正中央,不无惊叹地说着。
“昨晚便是在这里,你师兄,哦师叔,一人一伞两剑,一路向着那片山林之中杀了过去。寒光浮跃,当真是忽如一夜春风来。”
千树万树梨花开。
只是大概梨花是带血的。
陆小二想象着昨晚的那些故事。
“妖族也有剑修,便在后方,也有会妖术之人,同样在后方,你师叔昨晚便是直接奔着他们去了。一人之力,近乎分割了这片战场。最后一剑,钉死了那个山林之中吹埙的大妖。”
能够称得上大妖的,自然都是小道境的存在。
便是陆小二都是有些错愕地看向一旁的天狱剑修。
后者不无感慨地说道:“虽然我也是闻风境的剑修,比他只是低了两个境界而已。但是不得不承认,他比我强得多,就像一个怪物一样。”
陆小二心想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强调他是我师叔而不是师兄?
小少年心中自然是有着许多景仰存在的。
“他看起来很是愤怒。”
周山说着,有些疑惑。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看起来那么愤怒。”
陆小二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难道要告诉世人,因为那个挑起这场战乱的张小鱼,是他的师兄?
陆小二并不清楚人世间的许多东西,所以他并不知道这样一个身份,是否会给自家师叔带来许多的困扰。
所以他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摇着头说道:“不知道,可能是前段时间受了人间剑宗的人一些欺负的原因。”
陆小二说着,看向周山诚恳地说道:“我们与人间剑宗的关系,大概不是很好。”
周山古怪地看着陆小二。
众所周知,岭南剑宗有一个别名,叫做环人间剑宗剑修群。
结果陆小二这般诚恳地说他们和人间剑宗有矛盾?
陆小二自然不是无的放矢。
小少年虽然只是十二岁,但是因为向来比较沉稳安静的原因,许多东西自然要看得清楚一些。
周山的话语里屡次提到人间剑宗,当初在小镇也是,现在也是,而也许不久后,人间剑宗的人便会来这里,陆小二自然需要提两句。
免得这个天狱剑修到时候还懵懵懂懂地将人间剑宗的人带过来——师兄你看,这里有两个好苗子。
结果后者直接冷笑,当然是好苗子,差点当着南衣城的面杀了人间剑宗的小师弟的人,自然是好苗子。
这种故事尽量还是不要发生的好。
周山自然也不是蠢人,陆小二只是简单地说了一下与人间剑宗关系不好,他自然也不会将这些话题继续下去,古怪地看了小少年一阵,又转头看着远方。
陆小二也转回了头去,看着那边。
远方妖力依旧弥漫着。
妖族死去之后,待到妖力弥散,就会化作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就像当初岭南瘸鹿剑宗一样。
听风吟与顾山鸿攀上山去,结果发现那里只有一颗被斩成了两半的大白菜。
所以远方也是千奇百怪。
有断了腿的凳子,缺了角的桌子,一把洒落在地上的黄土,谁家种出来的土豆。
就像是一场仓皇的逃窜之中,被世人遗漏在人间的东西一样。
陆小二最初的那一眼,都觉得世人大概是喝醉了。
才会产生这样一个幻觉一般的故事。
啊,你和什么在战斗,一把破椅子?
但当年磨剑崖那位八师兄,人间妖祖,也只是一把破剑。
只是这正是让当初世人最为惊恐的地方。
山林野兽化而为人,他们尚且不会这般惊惧。
只是想一想,万一哪天你泡着茶,手里的茶壶突然变成了一个人,一面叫着你个王八蛋,烫死我烫死我了,然后夺路而逃。
想想就是一件并不美妙的事。
虽然这样的事情并没有当着世人的面发生。
但也正是因此,妖族之事,依旧是个悬而未决的谜团。
陆小二在最初的迷茫之后,也是接受了这样一个事实。
和一把破椅子在战斗,并不是什么羞耻的事。
身为一个世人,输给了一把破椅子才是。
所以哪怕同流之事,往往只是人族与妖族之间。
但是南衣城的那个节日之中,依旧带了一个万字。
万物有灵。
是谓万灵节。
陆小二在那里坐了很久,镇外的战场已经打扫得差不多了,毕竟这并不是当初南衣城的那场战事。
近百万人死在了南衣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