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二又旁观了一场战斗。
尽管小少年当初决定留下来的满怀壮阔,慷慨激昂。
虽然那种血色红比杜鹃,壮比残阳,最后像是一场颓然的夜色一样沉寂下来。
但是正如陆小二所说,他就是正儿八经的岭南剑宗的人。
然而云绝镇的人都不允许他去接近那片战场,这同样是无可奈何的事。
在那些战事平息下来后,陆小二便抱着剑跳下了檐脊,与那个叫做西门的刀修擦肩而去,一路向着那处镇外壁垒而去。
于是小少年终于看清了一些故事的真貌。
譬如那些破椅子烂桌子的妖力还没有散去,所有人都是一副堂堂正正的世人的模样。
或者说堂堂正正有些不妥。
至少当他们倒在镇外的时候,有些没了脑袋,有些没有了胳膊,有的人肚子穿了孔,里面还在燃着剑火,还有人在当时的巫河里已经被泡的有些发胀了。
陆小二放慢了脚步,一言不发地看了很久,而后才缓缓向着自家师叔与四破剑程露那边走去。
战场上的人们正在缓缓退回云绝镇中,只有一小部分人在壁垒上留了下来,在那里旁坐着调息着。
南岛与程露正在那里坐着。
程露自然也是师兄。
只不过有些师兄是出自礼节性的称呼。
而有些师兄......
陆小二走了过来,在二人身旁停了下来,仔细地看了南岛许久,发现他只是有些脱力,还有那只左手有些震伤之外,并没有别的严重的伤势,倒也放下心来。
转头看向那片狼藉地留在夜色里的战场,陆小二轻声说道:“他们便这样放在这里吗?”
程露看向了这个小少年,虽然不记得当初是否在天涯剑宗那里见过这样一个少年,只是一个长得好看的少年,大概总不会让人觉得反感。
是以他微微笑着说道:“是的,等到明日再说。”
陆小二想了想,抱着剑看向程露,说道:“为什么要明日。”
南岛平静地说道:“因为不想给妖族收尸。”
陆小二于是想起了今日清晨的事。
“他们与我们长得太像,哪怕是有着妖力,亦是难以区分的事。”程露解释着。“尤其是所有人死在了一起的时候。”
“所以等到明日,当那些妖力渐渐散去,世人与妖族的区分,就会更清楚一些。”
程露说的很是冷静。
“我们自然也不想将世人与他们分得这么清楚,只是一时之事,有一时之事的做法。”
陆小二若有所思地说道:“我知道了。”
大家都是一张桌子上吃饭的人,坐在你对面的人听到了一些风声,于是把桌子掀了,你还会帮他捡碗筷吗?
小少年转头看向了那些在夜色里疲倦而去的一些北巫道之人。
在这场战事之中,北巫道虽然未曾顶上前线,然而他们是战斗的首颂者,亦是战斗的尾声。
一直在进行着远程协助与压制,大概也是有些消耗过大。
他们曾经也是随着某些人一起掀了桌子的人。
只不过掀到一半跑路了。
世人也不想将槐安人与黄粱人分得这么清楚。
亦是一时之事有一时之治。
程露站了起来,看了眼壁垒上的两个少年,笑着说道:“我也累了,先走了,你们早点回去休息吧,不知道下一次战事是什么时候。”
陆小二大概有些无语。
“师伯你有什么累的?”
南岛叫程露师兄,陆小小他们也叫程露师兄,陆小二自然便顺理成章地叫他师伯。
程露瞥了一眼南岛,对着小少年说道:“你师叔那样蛮不讲理地冲进了那些妖族之潮中,你以为我就很轻松吗?”
陆小二默然无语。
程露虽然全程只是出了一剑,在南岛惊出了那些埙音所在之地后,那一剑在夜色里倏然而去。
这个流云剑宗的弟子虽然只是停在了壁垒上,但是接过了西门的位置,一直在关注着整个战场的局势。
尤其是当他看见那个伞下少年带剑深入的时候,这个向来宁和的四破剑,倒也是生出了一些又惊又怕的情绪来。
所以才会有那一句——他还真敢啊。
程露背着剑,在夜色里走下了壁垒而去。
大约现在确实相比于之前,要放松得许多。
陆小二从远去的程露身上收回了视线,看向了自家的师叔。
“师叔还好吗?”
南岛的脸色确实有些苍白。
但那大概也只是因为过度驱使天地元气的原因。
虽然道人修道韵,剑修修剑意。
但是无论修什么,天地元气才是驱使一切的根本。
就像当初悬薜院之中那些天衍机一样。
看起来提供动力的是水蒸汽。
然而
实际上是那些用来烧水的煤。
南岛摇了摇头,说道:“没事。”
壁垒上有些宁静,远山有些惊然虫鸟之鸣,听起来颇为惨淡。
陆小二的目光落在了南岛那只布满了血色的左手上,沉默了很久,而后轻声说道:“所以师叔的伞下到底有什么?”
虽然当初南岛与他说过,他在替人间遮着风雪。
但是陆小二依旧不是很能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南岛亦是看向了自己的那只手,平静地说道:“是剑光。”
陆小二怔怔地坐在那里。
“剑光?”
伞下少年抬头看向了天空。
“一些世人所不能承受的剑光,就像一场雪一样,带着寒意,细密地落向人间,在那里抬头看雪的,都会死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