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过了许久,陆小二才力竭地停了下来,在自家师叔的身旁抱膝盘坐了下来,默默地调息着。
暮色的天空里,有着无数的道文正在不断地升向人间,在天穹之中以着一种极为玄妙的轨迹运转着。
像极了某个久远故事里,那个叫做乾坤一卦的道术一般。
整个广义东海都被包揽了进去。
万千卦道落于人间,散发着汹涌而磅礴的道韵,将一切逸散的剑意都拦了下来。
两个精疲力尽的少年安静地逗留在了溪畔,看着那些似乎极为遥远,令整个人间都无比仓皇的画面。
“师叔。”
陆小二的声音很是轻微茫然。
“嗯。”
南岛声音里依旧带着虚弱。
“人间是不是要完了。”
陆小二看着天穹的景象,暮色如流,一派仓皇之象。
南岛沉默了很久,而后低声说道:“我不知道。”
两个少年连那样一个白衣剑修的事情都弄不清楚,自然不用说更远也更高的故事。
渐渐昏暗下去的溪畔沉寂了下来。
一直过了许久,陆小二才轻声说道:“那应该是丛刃前辈的剑意吧。”
陆小二自然没有见过丛刃。
只是在去年三月的时候,有人在南衣城临空而渡,执剑一步踏入岁月之中。
这样的画面,岭南之人自然都看见了的。
南岛躺在溪畔点了点头。
“所以他在和谁打?”
陆小二很是惶恐地问道。
南岛想起了很久之前的那个寸头少年传向南衣城的某个误会——丛刃和神河打起来了,脑袋都被打坏了要死了。
“也许是当今陛下吧。”
少年缓缓说道。
溪畔这一次真的再没什么问题了。
那是距离少年们过于遥远的故事。
在漫长的沉默之后,那个终于恢复了一些气力的少年撑着伞坐了起来,而后弯腰向着溪流中,抬手捡起了一柄青黑色的剑,而后撑着剑站了起来。
陆小二也站了起来,在溪流之中四处搜寻了一番,将溪午剑与鹦鹉洲一同带了回来,至于那些别的剑,日后他们自然会回到剑湖之中。
陆小二找到了两柄剑的时候,南岛已经撑着伞拄着剑,向着那些剑意传来的方向缓缓走着了。
远方暮云的极尽之处,已经隐隐可见那样一座三千多丈的高崖,只不过颇为虚幻。
但那不是意味着高崖并不存在。
而是因为过于遥远的东西,在跨越了人间之后,总会变得模糊。
人间的风是浅色的而不是透明的。
“师叔还是要去东海?”
陆小二抱着那两柄剑怔怔地站在南岛躺过的那个位置。
不远处伞下拄剑而行的少年只是轻声说道:“是的。”
哪怕那样一个白衣剑修的那些平静的话语,让两个少年都深深地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惶恐与悲
哀。
但也许正是这样。
所以该来的总会来的。
.....
命运就是这样。就是我站的地方。
.....
道人牵着道童的手,安静地站在人间某处春风山岭的山头。
浩然剑意落向人间的前一刻,他便已经站在了这里。
那些故事真正落向人间的许久之前,他便已经站在了这里。
将整个东海走了一遍。
将那些道术洒落人间。
“是不是那两个人打起来了?”
王小花感受着空气里那种令人惊惶的意味,抬头仰着小脸问道。
卜算子沉默了少许,看着无数被剑意激发,升向天穹之中流转着化去那些洒落人间剑意的乾坤道术,轻声说道:“是的。”
“是在东海吗?”
“是的。”
王小花打了一个寒颤。
忽而觉得无比的寒冷。
所以她向着道人的道袍里缩了缩。
“不是说好了像他们这样的人,打起来不会在人间的吗?”
卜算子缓缓说道:“假如他们依旧讲道理的时候,自然是这样的,但问题在于,假如他们依旧讲道理,就不会在人间打起来,所以一旦他们会打起来,人间是不是人间,就已经不重要了。”
“是谁不讲道理?那个人间的陛下吗?”
王小花不知道为什么,对于那个醇厚低沉的声音的主人,很难有什么好感。
只是身旁的卜算子似乎在摇着头。
“不是的,不讲道理的,是丛刃。”
“为什么会这样?”
王小花张大了嘴,有些不能理解。
“因为他在逼神河做出选择,是要人间,还是要所谓的成仙。”
王小花怔怔地站在那里。
“那陛下会怎么选?”
“陛下不会选。”
卜算子轻声说道。
“丛刃受伤了,所以他只会把丛刃打死。”
暮色山头之上沉寂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