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三十九章 剑与葫芦与桃花

“你说我不在意人间,那么我便告诉你,如何才是真正的不在意人间。”

这个一身黑色帝袍的剑修松开了手中的微尘之剑,任由它散做漫天星尘落向人间。

而后那柄被截留在自己身前的方寸却是蓦然竖于神河身前,二者一同带着不可阻挡的势头落向人间,一直到落在了某一处与丛刃遥遥相望的青山之巅。

方寸锵然一声,插落在青山之上,如同与人间合为一体,再也拔不出来一般。

“这一剑.....”

神河一身黑袍猎猎,低头静静地看着那柄方寸。

“我只教一遍,师弟。”

当这一句无比平静的话语落下来的那一刻。

这位人间帝王伸手握在了剑柄之上。

人间万千剑意元气,一同浩瀚地落向这处青山,不尽剑光如同银河崩陨一般射向人间。

但那些只是虚影,代表了万千锁敌的轨迹。

而就在某一刻,一袭白衣立于人间青山之中的丛刃,蓦然感受到了一股凌厉的意味出现在了自己的眉心。

这个在人间剑宗溪桥之上睡了一千年梦了一千年的终于平静了下来,静静地看着那个遥远之外的师兄,轻声说道:“好。”

当那一个好字落下的时候。

那柄被插在青山之上的磨剑崖镇崖之剑,却是骤然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响。

不是剑鸣。

而是剑泣。

一道裂纹骤然自剑柄之上出现,而后向着流溢着寒光的剑身之上蔓延而去,如同平原开裂,露出深不见底的深渊一般。

而与此同时,神河闭上了眼。

无尽苍然古老的剑意落向人间。

很多年前,某个剑崖之上穿白衣的剑修问过他那位师兄一个问题。

——施展人间一线的时候,为何要闭着眼?

那位将人间剑修自复古流剑道带入另一个层面的师兄只是轻声笑着说了这样一句话。

——因怜生白发,不忍见人间。

在一个万物死去人间仓皇的春天。

世人再度见到了那暌违千年的一剑。

来自于他们的陛下。

人间三剑之一的神河。

于是当那些剑意落下的时候,

一股浩然的毁灭之力自那处青山之上浮现。

有人将自己从躯壳之中拔了出来,于是也将一柄不应存在之剑自生出了裂纹的方寸之中拔了出来。

下一刻,那一剑出鞘,自躯壳之中拔剑而出的神河以一种世人无法理解的模样,一剑刺向了那个白衣剑修。

这是一段遥远的路途。

然而连心念都未动,沿途一切便已经泯灭在了那样一剑之中。

天地山河震颤开裂,便是幽黄山脉之上,那些冥河之水,都隐隐有着倒流的趋势。

悬于一线而决于一念。

这便是磨剑崖绝学。

人间一线。

只是这样的一剑并未落向人间。

那样一剑在丛刃身前,刺穿了一个酒葫芦之后,便再也无法寸进。

青裳少年草为萤抽回了酒葫芦,抬手散去了那些带着泯灭之力落向人间的一切剑意剑势,转头看着那些仓皇的,只差一念便会毁于一切的人间,将酒葫芦送到了唇边,饮着那些自剑孔之中溢流而出的酒水。

“虽然能够在人间再度看见这样一剑,我很开心。”

草为萤喝了一口酒,身周剑风浩荡,将神河的神魂与方寸之剑的剑魂一并吹回了那样一处青山之中。

“但是这样一剑要落向人间,我并不喜欢。”

神河蓦然咳了一口血,松开了手中的剑,在青山之上不住地咳嗽着,而后抬起头,看着月色之下仰头喝酒的少年,轻声说道:“那前辈喜欢什么?”

草为萤平静地将酒葫芦抛向了

东海四十九万里,那些被拦下的剑意,会在那里毫无顾忌地扩散,而后再度伸手自不可见之处取了一个酒葫芦出现,而后身影渐渐消失在了这片狼藉的人间。

少年略有些叹惋的声音萦留在了夜色之中。

“当然是人间。”

青山沉寂。

丛刃的身影依旧长久地停在那里,而后蓦然跪伏下去,那一剑虽然是被不想看见人间出现这样一剑的草为萤给拦了下来。

只是酒葫芦上有两个剑孔。

一个是进来的,一个是出去的。

那些带着泯灭神魂的剑意,终究还是透出了那个酒葫芦,落在了那个少年身后的白衣剑修身上。

丛刃虽然没有死,然而终究已经伤及神魂,千年大道修为,正在缓缓地流逝着。

也许是一年,也许是十年。

这个白衣狼狈地坐在了那座青山之上,又挣扎着站了起来,抬手唤回了那些剑意消散之后,终于得到了自由,却已经开裂了,需要一代代剑修用上漫长的岁月去重新淬炼的方寸。

神河面色苍白地咳嗽着。

神魂离体之剑,自然人间不敢见。

然而对于用剑之人而言,亦是极为严重的伤势。

只是二人未分生死,有些故事,自然不算落幕。

于是二人一并收拾着人间残存的剑意,两处青山之上,有剑风再起,二人再度执剑而去。

然而下一刻,二人都是怔怔地停在了那里。

夜色里,有着无数桃花纷飞而来,落满了人间。

有个眉眼如画的桃衣少女正安静地行走在天地山川之间,眸中带着许多哀伤,正在大地之上,俯拾着那些散落的人间微尘。

一直过了许久,那个背着一柄桃枝一般青色剑柄之剑的少女才停了下来,手中捧着无数微尘,抬起头来,看着青山之上的二人。

“这样有意思吗?丛刃。”

丛刃抬手拭去了唇角的血色,像是一个少年一样笑着。

“当然有意思,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