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一下意识的抬起头来,看着面前少年那真诚的目光的时候,却也为自己有着这样的想法而感到惭愧。
陆小二也好陆小三也好,付江南也好,自然都是师弟。
谁拿着不是拿着呢?
更何况,那两个少年,还会不会回来岭南,都是一件未知的事情。
人间那么大,他们会看见许多比岭南更高的地方......
陆小一没有继续想下去。
只是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没什么。”
付江南听着陆小一那有些低落的情绪,犹豫了少许,问道:“师姐是在想二师兄他们?”
陆小一抬起头来,故作无事的模样,点点头说道:“只是想着他们现而今不知道在哪里做着什么而已。”
付江南轻声叹息着。
“在哪里自然都比在岭南好。”
陆小一点了点头。
日色偏晚,在高山之上张望了许久的陆小小与伍大龙也回来了。
一河流水轻缓,倒是一派人间静谧的假象。
又或许不是假象。
乱的只是人间,自然与山水无关。
一众少年们在河边洗漱之后,便回到了那处临时搭建的住所里,安安静静的休息或是修行了起来。
付江南跟随着伍大龙在将夜的暮色里都检查了一番,而后师徒二人在不远处的树下停了下来。
陆小小在那里整理着叶子,给少年们铺着床,晚光自山间缝隙里垂落下来,落在河中像是灯火摇曳一般。
倘若给故事换个缘由,也许这是一幅很是美好的画面。
只是对于这些不得不离开剑宗的少年们而言,心中自然也是沉重的,很难美好的。
于是落在了河里的光,就像残烛一样摇摇欲坠。
风景自然都是一样的,只是取决于所见之人的心思而已。
“师父,山月能够支撑多久?”
付江南看着一旁的伍大龙问道。
后者沉默的看向南面,轻声说道:“难说。虽然山月据守群山,只是倘若没有后援,这样一座山城纵使易守难攻,也会在漫长的围攻之中,露出疲态。”
付江南沉默了下来。
一直过了许久,这个少年才缓缓说道:“倘若当初岭南退守山月,是否能够坚持的更久一些?”
伍大龙默默的说道:“只会溃败的更为迅速。倘若岭南直接退守,哪怕保留了诸多岭南剑修,但是困守于这样一处山中之城,反倒会更加限制他们的战力。岭南横绝南北,使得巫鬼道之术法很难覆盖整片战场,在很大程度上缓解了诸多防守压力。”
付江南想起了在离开之前,所见到的那些令人惊骇的画面。
在神女降临人间之后,冥河之力加持,那些巫鬼之术纵使被剑光短暂的破开而去,却也是更为顽强的重新汇聚,像是一片不可驱散的阴云一般,厚重的压在了世人的心头。
但是天上的巫术,自然远不及地上的巫术。
招魂。
这是永远是人间战场之中,最为恐怖的巫鬼之术。
投入战场的兵力越多,这样一术所能带来的威力便越强。
倘若不是最后那些南楚巫退回黄粱,八十万黑甲压境的情况下,南衣城自然很难守得住。
现而今这场南方战事之中,又何止八十万?
槐安以其富硕强盛,供养着无数南方兵甲,而那些兵甲,有大半都被悬薜院策反了,与南方数十万巫甲一同而来。
岭南能够撑到现在,已经极为强悍的事。
如果不是当初在南衣城死了七万剑修,借助岭南的主场优势,他们自然还能够将那些洪流阻拦的更久。
付江南很难想象在当年神鬼时代,北方这片大地是如何抵抗那些无数大巫齐招魂的南方大军。
当然,剑修的神海会空,南楚巫的巫河也会干涸,只是在那些冥河之力不知为何开始向着槐安偏移而来的轨迹之中,二者衰竭的速度,自然是截然不同的。
暮色在少年的沉思之中,渐渐凋陨殆尽。
少年好像在那些落叶山风之中,听见了许多很是怪异的声响。
像是一种极为迟钝却也震撼的声音。
伍大龙大概也是听到了,这里虽然离山月城很远,只是那些声音依旧从那里传了过来。
这个三十六岁的剑修想了想,看着一旁付江南有些疑惑的神色,轻声说道:“是天工开物的声音。”
“天工开物?”
付江南有些不解。
倘若这个少年是悬薜院文华院的学子,自然便会知道那是什么。
那是槐安天工司的手笔。
小到一架篆刻着道文的弩车,大到整个南衣城,都是天工开物。
“南衣城当初以一城之力为机括,一剑钉死那样一个冥河大鬼之事,你应该知道。”
付江南点了点头。
当初这个少年便在南衣城中,便在悬薜院。
自然曾经见过那一瞬间整个南衣城的变化。
以长河之力为弦,以南衣城长街为弓,将那一柄属于神河的剑,带着无比惊人的力量射了出去,便是浩荡冥河之力,都未曾拦住那一剑。
“那便是天工开物,槐都天工司的东西。”
伍大龙轻声说道:“所以槐安之城,很多时候,并不惧怕外来之敌,而是内部崩解。”
一如妖事之时的白鹿。
当初山月倘若反应不及时,大概也会如同白鹿一般。
付江南若有所思,只是大概也很好奇,在山月之城的天工开物,是什么东西。
“那也是一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