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因为担心被认出来又有许多麻烦,胡芦还是打住了这个想法,压低了伞沿匆匆从一旁走了过去。
走出巷子,长街上的张小鱼正在四处张望着,手里的糖油粑粑已经啃了大半,剩下的则是软趴趴的窝在油纸包里,残缺得像是一条刚出生的狗一样。
胡芦默默的站在巷口看着。
风雪里的白衣剑修三两口吃完了手里的糖油粑粑,又看向了另外一个,只是想了想,还是忍住了,将他塞到了怀里,大概便是留给苏广吃的。
张小鱼向着苏氏客栈而去。
胡芦便在那里安静的等待着。
大约过去了半刻钟,这个剑修便和苏广勾肩搭背的从客栈里走了出来,眉开眼笑的向着城北某处牌馆一条街而去。
胡芦犹豫了少许,依旧是远远的跟了过去。
张小鱼和苏广进了某处牌馆,里面传来了那些打牌的人们说着诸如张点炮你又来送钱了的取笑声——这样的声音,在南衣城,几乎每天都可以听见。
胡芦默默的站在那处牌馆外的街边,安静的停了很久,而后转身离去,重新向着人间剑宗而去。
张小鱼确实只是出来打牌而已。
胡芦重新回到了剑宗的时候,正好看见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向着张小鱼的住所而去。
少年撑着伞停在了林子里,远远的看着。
那是胡芦。
小少年大概依旧好奇张小鱼昨天带回来了谁,是以好不容易等到了张小鱼出门打牌去了,这才狗狗睢祟的摸了过来。
要与他见一面吗?
少年站在林子里安静的想着。
倘若有机会,大概人们其实都想与年少年幼时候的自己见上一面。
笑笑那时自己的愚蠢却也艳羡于彼时的天真。
胡芦有些止不住的向着小楼而去。
只是走了几步,胡芦又停了下来。
见到了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胡芦叹息了一声,收起了伞,而后重新走入了林子里,背靠着一棵树坐了下来。
大概就像程露所说的那样,少年的剑斩不破岁月。
所以就算说了许多东西,自然都是徒然的。
只是命运这样的东西,自然是很难猜到的。
胡芦握着收起来的伞像是握着剑一样坐在那里的时候,身后却是突然传来了一个很是轻缓的脚步声。
少年怔了一怔,转回头去。
只是一个小少年背着剑正站在那里,当少年转过头来的时候,小少年的眼睛突然便睁得越来越大。
二人便那样彼此怔怔的对视着。
一直过了很久,想象力未曾被岁月里的故事约束的小少年问了一个问题。
“你是未来的我吗?”
一种无比仓皇的感觉蓦然轰击在少年的心头,好像一切血液都涌上了脑袋,少年的思绪一片空白。
他面红耳赤,燥热难耐,在这样的十二月的大雪里,额头上却是有了无数的汗水。
“不.....不是的。”
少年仓皇的从雪地里站了起来,连滚带爬的向着人间剑宗之外跑去。
我怎么会是你呢?
亲爱的胡芦。
我满是罪恶,我一手鲜血。
少年泪流满面的奔逃而去。
哪怕在最开始的时候,他真的有过去与过往的自己见上一面的心思。
只是当那样一个懵懂的小少年真的站在了自己面前的时候。
胡芦的心理防线还是在一瞬间崩溃得一塌糊涂。
他想到小少年的天真懵懂,诱使着他产生着再见一面满是缅怀的感叹一切的想法。
只是却忘记了自己本身所怀的罪恶。
是的。
人间最难面对的,大概便是过往的自己。
你得到你想要的吗?
换来的是铁石心肠?
......
小少年万般不解的站在那里挠着头。
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个像极了自己的人,会跑得像一条狼狈的野狗一样。
......
“大约二十年前,我曾在青天道见过陈云溪一面。”
白风雨无比平静的说着。
程露默默的站在一旁,轻声说道:“那时你们说过什么?”
白风雨喝了一口酒,淡淡的说道:“什么也没有说。”
这个年近百岁,行将就木的老道人抬手指着墓山的那条小道。
“我们站在山道的两头,看着彼此很久,谁也没有说什么。”
白风雨低下头来说道:“但我给他让了路。”
老道人轻声说着。
“我让出了那样一条路,让那个白发剑修走上了那处已经渐渐平静下来的道观。”
程露沉默了很久,轻声说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青天道?”
二十年前的故事,程露自然不会知晓,彼时他,或许还在人间某处,如同某个白衣剑修的少年时候一样,抓着蝴蝶,玩着泥巴,或者看着某朵青藤上艳丽的南瓜花。
老道人轻声说道:“我不知道,我也没有问,因为我看得出来,那样一个剑修平静而漠然的眼眸里,并没有丛刃那样温柔的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