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那人好像什么也没有,便这样干脆的死在了那里,有大片繁烈如春花的血色自那具身体之下缓缓淌了出来。
少年沉默的抬手擦了擦溅在了伞骨上的一蓬鲜血,而后抬起头来,与所有被惊吓到的世人一样,一同向着那些悬街上层看去。
某个黑袍男人正靠在栏边。
少年沉默了很久,又低下头来,看着那具尸体。
大概是为了不让少年记得自己,又或许是为了吓少年一跳,那人是脸着地的,于是当有人很是惊慌的把那人翻过来的时候,只看见了一张血肉模糊,几乎扁平粉碎的脸。
大概确实就像那处悬街之上的那些对话一般。
世人当然认得侍中大人。
但是并不认识中书令大人。
所以有没有名字确实不重要。
少年沉默的看了很久,而后撑着伞,继续向着前方而去。
......
在中书令大人失足从悬街之上坠落下去之后,却是又有一位大人来到了这里,趴在护栏边,眯着眼睛不住的张望着,一直看了许久,才抬头看向柳青河说道:“方才掉下去的是谁?”
柳青河看着这位天工司司主大人,很是叹惋的说了一声:“没谁,一个失足的路人而已。”
宋应新默然无语的看着柳青河说道:“路人难道就不是人了?”
柳青河轻声笑了笑,说道:“所以你看我在很诚恳的叹着气啊。”
宋应新惆怅的叹息一声,说道:“算了,反正你们天狱要做什么,我也管不着。”
柳青河只是微微笑着,看着宋应新说道:“你来槐都上面做什么?见陛下?”
宋应新点了点头,而后缓缓说道:“只不过看来今晚的故事不是为我准备的,所以大概我需要等一等了。”
柳青河静静的看向宫城方向,并没有说什么。
宋应新长久地看着今夜大概并不会平静的夜色,斜月台上有剑光难以平静,槐都那些街巷亦然。
“我好像突然明白了你为什么要让我送那张大羿之弓给阕予了。”
柳青河轻声笑着说道:“毕竟他水在瓶,确实算不上什么大奸大恶之人。既然总是要死的,不如死得清白一些。”
宋应新叹息一声说道:“确实如此,倘若侍中大人真的便这样死了,大概他真的便被世人长久的记恨下去了。但是如果巳午妖府谋反,而水在瓶选择以死自证,总归能够留下一些悬念,去交由世人解开。但你说如果陛下知道我把大羿之弓交给了巳午妖府,我俩会不会倒大霉?”
柳青河挑眉看向宋应新,有些诧异的说道:“你真给了?”
宋应新冷哼一声,说道:“我当然不会真给,这是可能会落向槐都的故事,我怎么可能真的给他?我给了他一张很好很大的弓,也给了一柄仙气浓郁的剑,然后告诉他,这就是大羿之弓。反正......”
柳青河轻声笑着说道:“反正世人没有见过大羿之弓。”
鱼不可脱于渊,国之利器当然不可以示人。
宋应新很是唏嘘的站在夜风里,轻声说道:“槐都的这些风雨,确实要结束了,但是人间的未必。”
柳青河看向宋应新,看了许久,而后问道:“所以你发现了什么?”
宋应新轻声说道:“你还记得十一年前,陛下的那场寿诞吗?”
柳青河挑了挑眉。
宋应新正要继续说下去,却是神色古怪的止住了话头,很是惊诧的看向了人间。
柳青河亦是看向了那一处,而后渐渐眯起了眼睛。
那些槐都街巷之中,有着诸多来自巳午妖府的大妖,正在向着宫城方向而去,像是与槐都高处斜月台那些不安的剑意遥相呼应一般。
而这处悬街的尽头,有着一个白衣大妖握着青伞,正在那里缓缓而来。
柳青河转头看着走过来的水在瓶,而后蓦然叹息了一声,缓缓说道:“侍中大人又是何必?”
水在瓶在了这条悬街的不远处停了下来,微微笑着看着柳青河说道:“狱主大人一番好意,本侍中心领了。只是......”
这位白衣侍中站在伞下,转过头去,静静的俯瞰着有如一副浩大繁花盛开的高山画卷一般槐都。
“只是千年人间,水在瓶清白与否,并不重要。”
水在瓶微微笑着,转过身去,踩着明月高天之风,向着宫城方向而去。
“今日,巳午妖府谋反,槐都门下侍中水在瓶,意欲图谋帝位。”
柳青河与宋应新俱是沉默的站在那里,看着那个白衣大妖缓缓而去。
“于是身死。”
水在瓶如是说道。
宋应新沉默了很久,很是惆怅的说道:“他是什么时候改了主意的?”
柳青河认真的想了很久,看着那柄白衣所执之伞,而后如梦初醒般说道:“大概是当他握住了那柄伞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