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淹死在脸盆里与风里

梅溪雨回到那处镇外溪畔小居的时候,许春花正在那里抱着个酒坛子小口地喝着酒。酒馆里长出来的姑娘,大概酒量总是很好的。

那一坛酒已经快要见底了,许春花脸上却只是有些绯红而已,并没有胡言乱语,只是安静地坐在溪畔石头上,很是认真地打量着屋外那些坪地。

梅溪雨走过去,在许春花身旁坐了下来,而后伸手就去拿许春花手里的坛子。

小镇姑娘却是揪进了坛沿不撒手。

“我再喝一口。”

梅溪雨倒是叹息了一声,说道:“没说不让你喝,只是我也想喝一口。”

许春花有些诧异的看着这个向来喜欢清修的道人。

“观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梅溪雨从许春花手里拿过来了那个酒坛子,而后送到了唇边,喝了一口,倒是低着头沉默了下来,一直过了许久,才抬起头来,看着那样一片青山,轻声说道:“我有个师叔死了。”

许春花很是震惊的看着梅溪雨。

“谁?”

梅溪雨想了想,说道:“就是镇子里喜欢叫他初来真人的那个道人。”

许春花此时倒是想起了那样一个经常会下山去人间走走的道人。

观里许多道人都是不喜欢在人间走动的,但是秦初来大概有些例外。

这样一个道人似乎很喜欢到处乱跑。

一直过了许久,许春花才有些不解的问道:“初来真人.....他怎么会死了?”

梅溪雨叹息一声。

“我也不知道,当我看见他的时候,他已经在山谣居外的山道上羽化了。”

死当然是有着千万种说法的。

归天了,去冥河了,去庄生岛了,走出时间了,圆寂了,兵解了,羽化了。

但本质上自然都是一样的。

那就是不在人间了。

许春花默默地看着梅溪雨,好像故事总是一样的,当他们安静地坐在这处溪畔的时候,青天道里总会有些故事发生。

梅溪雨喝了一口酒,继续说道:“但是观里好像表现得很是平淡,我去告诉了师父,师父只是平静地哦了一声,我去告诉了观主,观主也只是坐在湖畔闻所未闻。”

许春花并没有说什么,毕竟梅溪雨都不知道的事,她自然更不可能知道。

道人大概思来想去,也没有想明白一些事情,毕竟缺少一些关键性的信息,自然很难想通一些事情。

梅溪雨将酒坛子还给了许春花,而后看着许春花说道:“你方才在看什么?”

许春花抱着那个并不大的酒坛子,歪着头想了想,说道:“我在规划花圃和菜畦。”

这个喝了一些酒,大概情绪也兴奋了起来,不再是在槐都那般总是安静的模样的姑娘说着站了起来,捡起了一旁的一根树枝,在那里很是认真的划着道。

“花架到时候就放在这里,架子上种一些花,然后在地里也种一些花,再用篱笆圈起来。”

“这边留着当菜地,可以种一些白菜萝卜那样的时令菜肴。”

许春花握着树枝在地上划着痕迹,而后回头笑眯眯地看着梅溪雨说道。

“到时候你回来了,在溪边挖个池塘,把溪水引进去,我们还可以养一些鱼,夏天就看他们露着黑黑脊背吐泡泡,冬天就拿来炖汤喝。”

“屋后面再圈一块地,种一些梅子李子之类的果树,到时候我们从我爹那里拿酒过来泡果酒,可以自己喝,也可以拿去卖钱.....”

许春花很是认真的规划着,梅溪雨在那里安静的听着,微微笑着说道:“当然可以。”

小镇姑娘回头看着那个坐在那里微微笑着的道人,只是却又有些愧疚了起来,将手里的树枝丢了,走了回去,蹲在了梅溪雨身旁,轻声说道:“我没有征求你的意见,便默认你放弃了青天道的那些东西,是不是不太好?”

许春花当然清楚,自己眼前的道人放在整个修行界,都是属于天赋极上层的那些。

不是所有人都是张小鱼。

一百年的故事里,青天道才重新出了一个柳三月。

梅溪雨轻声笑了笑,说道:“这些并不是很冲突的事情。而且你也知道的,我不是很喜欢去看那些很是喧哗的热闹的故事。”

道人喜欢白梅溪雨,清静淡雅。

许春花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但你还是要回槐都,然后肯定又会像当初南岛和侍中大人的那些事情一样,被卷进去,弄得心力交瘁。”

梅溪雨想了想,而后认真地说道:“去想着怎样把一畦白菜种好,同样是会心力交瘁的。人间的事情其实都一样,只是看喜欢还是不喜欢而已。”

梅溪雨当然是不喜欢的。只是身为青天道弟子,在这样一个人间的故事里,他自然需要去承担一些责任。

许春花只是坚持着说道:“这是不一样的,菜地种不好,荒废了,只是会没有一些时令的小菜吃,而那些故事是会死人的。”

那样一个巳午妖府的故事,确实让这个小镇姑娘印象深刻。

过往在镇子里的时候,她从来没有想过,人间真的会有那样的一幕,无数生命便匆匆消失在了一个故事里。

梅溪雨没有再说什么。

毕竟许春花说的确实是事实。

许春花放下了酒坛子,重新在那块溪石边坐了下来,一溪流水潺潺,不时有草叶落在其中,打着旋漂流而去。

或许生命也是这样的。

一直过了许久,许春花倒是轻声笑了笑,抬头看着那些林外的天空,缓缓说道:“我突然想起来陈鹤当初所说的那些话。”

梅溪雨挑眉看向了这个小镇姑娘。

“什么话?”

“命运会把一切带到应有的位置。”

许春花认真的说着,而后转头看向了梅溪雨。

“你去吧。”

“我等你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