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个人,要如何去寻找?
而最为关键的是,唯一或许有着关于那样一个铁匠的记载的案卷,在南衣城中被焚毁了,俞但只能够通过城户司那边户籍去追溯一些线索。
只是城户司当然不是天下之人都会记载在册。
便是槐都周边,都有一些世人并未入户记载,自然也便无法确切地知道许多东西。
俞但只能用着很是原始的方法,一点点地去试探。
只是看又能看出些什么呢?
俞但沉默了很久,抬手从那些烧得灼热的炉子里,将那柄烧得通红,却依旧无比坚硬的剑拿了出来。
那个男人还蹲在水边剖着鱼腹,将那些鱼肠鱼蛋之类的东西掏出来。
俞但提着剑,走到了男人身后。
天狱究竟是好是坏,这或许是一个再过一千年,世人也无法说清楚的问题。
只是至少在这一刻,当俞但握着那样一柄烧得通红的剑的时候......
俞但没有想下去,提着剑走到了水边,极为迅速的一剑斩向了男人的臂膊。
暮色里的风声是舒缓的。
只是灼热之剑破风的声音,却无比凌厉。
男人似乎听到了什么。
但是一切是如此的迅速。
那一只手连着尚未掏干净的鱼肠,一同在倏忽之间扑通一声落入了水中。
这样一出小镇东面的水泽之地长久地沉寂着。
男人低头看着水中的那一只断臂,一时间还没有明白这样一只看起来很是眼熟的手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直到肩头那种灼热的无比深刻的疼痛传来。
男人蓦然的痛苦地喊叫了出来,用着剩下的那只手,捂着自己的右臂断口,惶恐地向后跌坐下来,看见了那个一脸沉默地握着那柄灼热的剑的天狱大人的时候,整个人不停地颤抖着蹬着泥地向后退去。
“大.....大.....”
男人或许想要问一问这个天狱大人究竟想要做什么,只是在那种骤然而剧烈的疼痛里,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俞但握剑的手很是平稳。
剑上那些鲜血在刹那之间便被高温点燃了,沿着剑身不断地蔓延着,一如暮色晚霞一般。
铸剑的人都清楚,世人的血液,其实是一种很好的助燃剂,足够的高温,才能够将铁矿融化,所以当年久远的人间的蒙昧的故事里,才会有着活人祭剑的故事。
所以那些剑上的火,并不是什么很是神异的故事。
男人的惨叫声依旧在水边继续着,便是小镇之中,都有人听见了,跑了出来,站在远处向着这边远远的张望着。
剑上的火焰渐渐低落了下来,一如暮色也不会是长久的一般。
俞但沉默了很久,弯下腰来,将手里的剑送入了水中,水汽瞬间弥漫了这样一处水畔之地。
“抱歉。”
这个天狱北方调度使没有回头,静静地看着那柄浸没在了水中的剑,轻声说着。
那个男人只是面色苍白,痛苦地跌坐在水边的地上,满是不解与惶恐地看着这个不知为何便拔剑伤人的天狱大人。
一直到那柄剑彻底冷却了下来,俞但才默默的将他拿了出来,送入了袖中,转回头很是愧疚的看着那个因为人间动乱,没有什么农具生意,只得打些鱼来谋生的男人。
“我只能这样去试。”
男人至此才终于恢复了一些语言能力,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跌跌撞撞的向后退去。
“为什么,大人?”
俞但沉默地看着地上的那一滩血色,一直过了许久,才缓缓说道。
“因为这样一个问题的答案,对于人间而言,太重要了。”
男人只是痛苦的不解的站在那里,肩头不停地有着血液滴落。
暮色仓皇,一水芦草也变得疼痛起来,不停地在风里摇晃着。
俞但转过了去,长久地看着那个男人,而后默默地从怀里摸出了一个钱袋,放在了地上,转身沿着来时的方向而去。
远处小镇的人们沉默而惊惶地看着这一幕。
在南方战乱的故事里,天狱或许确实扮演着极为正面的角色。
只是。
只是这样的一个小镇里突然发生的故事,却是在提醒着世人。
天狱当然依旧是天狱。
人间的好坏,或许从来都不是对立的。
一切都是挣扎的,矛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