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巅再次沉寂下来。
南衣河上某个小鼠妖曾经质问过一个少年——如果觉得愧疚,那为什么不去死?
答案当然很简单。
贪生。
没有谁心里没有一些愧疚。
但有几个人因为愧疚而去死呢?
何榭执剑指向陈青山。
“青团死了,你山河观势大,我惊涛剑宗可以不与你纠缠。但如果青椒死了,我哪怕是死,也不会让你陈青山好过。”
陈青山静静地看着那柄无比平稳地点在自己眼前的长剑,轻声叹息一声,说道:“原来那个东海女子,最大的背景,反倒是你惊涛剑宗。”
缺一门卜算子是天下三观之一的观主,谢春雪是人间剑宗的弟子。
只是这样两个人,无论是谁,大概对于那样一个已经隔了很多代的女子,都不会有着什么照应的心思。
但何榭不一样。
毕竟,就像他不肯直言的一些东西一样——当年破境的人是他。
无怪乎白发如此之白,也如此之寂寥。
“但人总是要死的。有时候是命运捉弄,有时候是自己找死......”陈青山很是平静地说着。这个道人或许还想说什么,只是瞥了一眼何榭,最终还是给了他一些面子,没有继续说下去。
何榭当然也清楚青椒为什么会出现在山河观。
惊涛剑宗里的二人沉默了下来。
一直过了很久,陈青山才重新站了起来,看着那样一条向下而去的剑宗山道,或许是担心这个山河观弟子,张小鱼的师兄,对自家宗主做出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那些惊涛剑宗的弟子们倒是有不少神色愤慨的带着剑汇聚在那之下,看起来声势颇足。
作为东海剑宗之中有名有姓的剑派,惊涛剑宗大概确实并不能说是人间小修行之地,至少成道小道境的修行者不在少数。
满山剑鸣。
陈青山低头向下看了许久,而后回头看着何榭,轻声笑着说道:“陈青山是陈青山,张小鱼是张小鱼,你们不要把我当成是他。”
这个山河观道人很是真挚地说道:“至少我对于你们这样的人,并没有什么兴趣。”
何榭同样看向了那些剑宗弟子,沉默少许,说道:“你也知道,不是所有人都会了然一切的事物。在人间看来,陈青山也好,张小鱼也好,不过都是山河观的一丘之貉而已。”
陈青山沉默少许,弯腰从地上捡起那本用来垫屁股的书卷。
事实上,这样一本道卷的全名很是啰嗦,叫做——《庄生·杂篇·天下。
陈青山静静地看着手中的书卷,淡淡地说道:“倘若一定要这样说,其实你我也不过是人间的一丘之貉而已。”
何榭静静地看着陈青山,缓缓说道:“为什么?”
“天下无不同而不存,无非大同异与小同异而已。”
陈青山平静地说道。
何榭什么也没有再说。
只是那个山河观道人倒是诚恳地看向了何榭。
“我还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帮忙。”
何榭皱起了眉头。
......
天下大修之地的境界与天下小修之地的境界大概往往都是不能同语的。
一如秋溪儿曾经说过她也只是崖主境,只是磨剑崖的崖主境,自然与人间崖主境是不一样的。
对于磨剑崖的人而言,能够登临浊剑台的才叫做崖主。
一如当初白鹿境内,同样是六叠剑修,那个曾经于东海修剑的白鹿城主,秦桑,却完全不是人间剑宗六叠剑修山照水的对手。
陈怀风虽然也只是四叠,只是出身人间剑宗,且身怀白风雨的半帘风雨,这样一个剑修自然比那些东海剑修要强得多。
只是说来说去,终究都是不如那一个海崖之上听着人间剑风的白衣剑修而已。
陈怀风沉默地看着自己身前那柄剑光暗哑的剑,在剑身之上,隐隐有着一些印痕,那是那样一个白衣剑修将他的剑还回来的时候,留在上面的。
有些东西,哪怕不说明,其实也可以看得出来的。
比如那些看似不成文字,似乎只是某个白衣剑修随意地敲击的痕迹,却是在清楚地警告着自己的这位师兄——东海的事,你管不了了。
陈怀风沉默了许久,才终于抬手,以风雨剑意覆过了剑身,这才让这样一柄剑重新有了光泽。
将手里的剑重新送回了鞘中,这个剑修大约要好生休养一下,倒也没有继续往东海送剑,只是安静地坐在青山之上,抬头看向了人间天穹之上。
距离当初人间那阵剑风洒落,已经过去了有几日了。
陈怀风摩挲着手里的那柄剑,剑镡之上有着师兄二字。
这是当初在墓山的时候,那个青裳少年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而很是感叹地给自己留下的两个字。
时间并未过去多久,哪怕百年世人,也不会觉得一年的时间很是漫长。
只是上面的字迹已经变得有些隐约了。
这当然不是岁月的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