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蝉平静地站在风里,轻声说道:“下去吧。”
陈酒抬起头来,犹豫地看着那位不着帝袍的楚王许久,最后还是将喉中的一些话语重新咽了下去。
“下臣告退。”
......
腋下夹着石碑的少年默默地走在假都长街之上。
人间夜色快要落下了。
宁静抬起头来,看着那些在昏沉的暮色里逐渐变得浓郁的长街灯火。
天色暗淡了,灯火自然便明亮了。
那些灯火照落在少年眼眸里的时候,或许也是格外明亮的。
宁静的少年眸中的光芒像是湖心之月一般,濯濯如水。
这个在左史府学习修史的少年一直看了很久,才终于低下头来,没有在意那些在灯火之下很是诧异地看着自己的那些行人。
这个人间太多的故事,当然是与世人没有关系的。
倘若不是这个少年因为曾经与那位楚王一同在悬薜院中待过,大概那些事情也不会与他有关。
修史的人有时候确实容易有着更多的更为澎湃的情感。
沉浸在那些岁月里的只言片语的时候,往往容易生出一种很是强烈的自豪感来。
宁静或许便是这样的。
所以这个少年曾经数次,借着与寒蝉的那些过往的交集,走入宫中,与那位王上说着许多的劝诫之语。
只是大概一如柳三月所说那样,他们在最后,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所托非人了。
寒蝉从来便不是古楚的帝王,也不是黄粱的帝王。
他是在某个故事里,偶然闯入其中的一个错误的选择。
宁静夹着刻着左史府的石碑,默默地在长街上走着。
这依旧是禁足的。
毕竟他始终保持着左史府三个字在自己身前,以至于将那些石碑底部的泥土都夹在了自己的衣裳之上。
左史府有多大,少年就能走多远。
这是当初他被带回来之后,问着大人之时,那个并不知名的左史大人所告知的事情。
于是左史府的石碑便被插到了巷子外面。
当然,现而今大概要插到宫中去了。
这让宁静有时候有一种,自己成为了规则大盗的感觉。
为之仁义以矫之,则并与仁义而窃之。——宁静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哪里看见过这样一句话,应该是在悬薜院中的时候?
宁静有些犹豫地回忆着。
少年虽然当初被分配至了假都悬薜院的青牛剑院之中,只是有时候去文华院食堂吃面的时候,便会听见那些文华院的学子们在诵读着一些东西。
应该是来自青牛五千言吧。
宁静有些不确定地想着。
毕竟他也没有读过,也有可能是来自别的书卷。
但他只听过青牛五千言,并不知道,其实诸多道门典籍,不止是青牛院在学,文华院同样在学。
不过这些大概并不重要。
宁静默默地想着那句话。
被禁足在左史府,却夹着石碑走到了宫门前的少年,大概确实是并与仁义而窃之的人。
宁静在宫门前停了下来。
那处宫门前早已就站着一个大人,一旁有小吏跟随着,拖着一些笔墨之类的东西。
那是左史府的左史大人。
作为殿中言官,自然需要如实地记载着关于这片人间的诸多事情。
宁静默默地走了过去,看着那扇大开的宫门前的左史大人,而后将腋下夹着的那块不算太大的石碑拿了下来,在宫门前的石板上立了起来。
“大人。”
这个左史府修史小吏端正地行了一礼,从腋下倒是有着一些尘泥簌簌地落了下去。
左史大人回头看了一眼少年宁静,微微点了点头。
而后转回头去,依旧安静地在那里写着许多东西。
宁静并没有去看,因为有些东西他本就知道的,有些东西,甚至是这样一个修史的少年提出来的。
譬如酒中的忘忧水之事。
所以他只是在那里张望着那条宫门之后的宫道,看了许久,而后轻声问道:
“其他大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