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
梅先生默默地看着不远处的桃衣女子,又看着停在了自己身前有些慌张的李蝶,倒是明白了什么,轻声说道:“你才是宗主?”
李蝶低头摆弄着衣角,大概也是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丛心转身向着溪桥那边走去,拿起了那支桃枝之剑,平静地说道:“现而今的剑宗,就只有我与李蝶二人,剑宗之主,总不能是一个不会剑的人,李蝶随张小鱼学过剑,自然他便是宗主了。”
这个理由异常充分。
大概谁来了,都没有办法反驳。
梅先生沉默了少许,看着丛心说道:“云胡先生不是说了你去藏书馆里带了许多剑诀回来学的吗?”
这个门房先生的目光落向了溪桥之上,那里确实有一些剑诀书册。
“我还没有入门。”
梅先生有些无话可说。
也确实如此。
李蝶有些谨慎地抬头看着自家父亲,犹豫了少许,轻声说道:“爹你是不想我做这个宗主吗?”
梅先生长久地看着李蝶,沉默了很久,而后缓缓说道:“人间剑宗虽然没有了,但是人间剑修还在的,你要做宗主,以后可能会面对很多东西。”
李蝶天赋自然算不上多好。
连胡芦那样的人,在想着自己可能会成为一宗之主的时候,都会满是惆怅,更何况李蝶呢?
小李蝶默默地低着头站在那里,也许也是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去做,所以只能玩着衣角。
丛心的声音从溪桥边传来。
“丛刃死了,丛心还在,哪怕神河来了,也要给我几分面子。”
梅先生抬头看向那个站在桃花溪桥之下,擦拭着桃枝之剑剑身的桃衣女子,后者擦完了剑,又提着剑向着二人这边走来。
丛心站在了李蝶身后,将手里的剑重新递给了他。
李蝶却是没有接过来,只是抬头看着自家父亲。
梅先生大概也没有想过,自己会有与这般人间大妖对峙的一日——也许这也算不上什么对峙,只是一个父亲站在孩子面前,帮他去看看前方的故事而已。
梅先生看着那柄剑沉默了很久,而后轻声说道:“你不是宗主,那你是什么?”
丛心回头看着那株桃树,平静地说道:“我是护宗妖灵。”
梅先生默默地站在那里。
这是一个对于当今人间而言,极为陌生的词组。
修行界两千年,从来没有过护宗妖灵这般说法。
上一代是上一代,下一代是下一代,仅此而已。
梅先生站在一地桃花里,想了很久,轻声问道:“护宗妖灵是什么意思?”
“就是有人要欺负剑宗宗主的时候,她就会出来揍人。”
这是李蝶的回答。
梅先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想到了一个不能说的比喻。
不过既然是不能说的,自然便不会说出来。
只是李蝶看着他爹的表情,大概便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大概当时丛心告诉他的时候,李蝶便很是耿直地说了出来。
是以小李蝶很是认真地说道:“不是养狗。”
“......”
李蝶看着沉默不语的梅先生,还以为他爹不信,于是伸手从怀里摸出了一张纸来。
“这是我俩的契约之书。”
李蝶挺着胸膛,很是自豪地说道。
梅先生并未接过那纸契约,只是瞟了一眼,看见了纸张最末端的一朵桃花印痕与李蝶的有些拘谨的签名与手印。
这个书院门房先生沉默了少许,看向了那个桃衣女子。
“契约这样的东西,一定便有用吗?”
丛心并未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梅先生。
李蝶认真地说道:“契约怎么会没用呢?”
梅先生一时无话。
世人当然是这么说的,书上也是这么写的。
只是人间究竟能有多少人去信守承诺,遵守规则,大概便不为人知了。
当言而有信成为一种值得被歌颂的品质的时候....
梅先生叹息了一声,摸了摸李蝶的头,说道:“我知道了。”
李蝶很是惊喜地看着自家父亲。
梅先生点了点头。
于是这个小男孩才终于转身,重新接过了那一柄桃枝之剑。
那也许便是日后桃花剑宗的宗主身份的象征。
梅先生站在那里,看着李蝶很是认真地将剑捧在手里,这样想着。
就像曾经磨剑崖的方寸与灵台一样。
这个从悬薜院走来的门房先生倒是有些忘记了自己是为什么来这里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