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逐流想了想,而后很是认真的反问道:“当初骑青牛的人,为什么要把大道留给世人?”
当然是见过了,觉得很好,想要人间也如此。
少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安静的站在那片白花林中。
也许是想起了大风历一千零三三月的时候。
偶然闯入的另一片人间的白花林。
叶逐流也没有再打扰南岛,继续回白月之镜研究他的长安不见月去了。
......
南岛背着剑在林子里站了许久,才发现谢春雪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不远处的树下,只是看起来神色有些古怪,脸有些红,也不知道是东海的霞光映照所致,还是因为某个叫做叶逐流的道人口无遮拦的原因。
总之她怀里的剑出了三寸,其上剑意横流。
只是最后看着少年茫然的表情,还是默默的将剑推了回去。
南岛沉默了少许,而后轻声说道:“为什么我感觉师姐方才像是有些杀意的样子?”
谢春雪走出了那棵树下,穿花走叶落下的霞光没有再打落在脸上,却是神色如常的样子,很是平静地说道:“你看错了,师弟。”
南岛沉默不语。
他很确信,自己没有看错,只是看着谢春雪那般模样,还是很谨慎的没有作死的问下去。
一直过了许久,南岛才转回头去,低声说道:“师姐知道崖上的故事?”
谢春雪走到了少年身旁,低头看着伞下少年,十六岁的少年其实已经不算矮了,只是依旧比谢春雪低了一些。
“没有。”
谢春雪看了少许,转过头去,一同看着暮色。
“但有些东西,不是只有见到了,才能知道的。”
“一个少年从岭南一路跑去东海,最后却匆匆离开了那里。大概总归是放弃了一些东西。”
南岛轻声说道:“为什么不能是我的境界太低了,走不上那座高崖呢?”
谢春雪轻笑一声,说道:“你如何会走不上那座高崖?你这样的人,生来就应该在崖上的——我知道这样一句话却是让人听来不喜。当初我与陆小二说过,生命最大的乐趣,便在于一切未知,生时方知生,才能感受到生命的惊喜,死时方知死,才能摈弃畏惧。但天下之事,知道了就是知道了,没有必要去欺骗自己。”
“再说了,哪怕你走不上去,她难道走不下来?当初陛下与师父二人在东海僵持的时候,陛下曾经在崖下张望,在某一日,大概便是你快要到东海的那一日,崖上的人将剑阶剑意化作一柄剑,逼得陛下退避而去。这样一件事,东海小镇里有很多人都是知道的。”
谢春雪转头看着南岛,缓缓说道:“所以你说有些故事,不见而知,是不是很合理?”
南岛叹息了一声,说道:“我以为师姐只会钓鱼。”
谢春雪微微一笑,“钓鱼的人,有几个是蠢货呢?天下之事,只要静心思之,总不会有什么不能明白的。钓鱼之人往往静坐,这比道人的清修有用多了。”
南岛默然无语。
谢春雪说的当然不无道理。
只是最后一句,大概就是钓鱼佬的自夸之语了。
少年就当没听见。
二人在白花林子站了很久,南岛才开口说道:“所以师姐也觉得我应该去一趟高崖?”
谢春雪笑着说道:“我可没有这般说,叶逐流那是搓衣板跪多了,把脑子跪坏了。虽然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只是旁观者的利益倾向,当然不能代替当局之人。”
这个白衣女子抱着剑沿着白花浮岛的小道缓缓走着。
“有人一生虔诚于神鬼,有人一生求安宁,有人追求情欲,有人追求真理。天下的事,从来都不是以我看之该如何,便应该如何的。我是世人,却也只是世人的千万分之一。”
“到底要如何,当然还是看你自己。”
南岛长久地看着这个人间剑宗两百年前的弟子。
“师姐呢?”
谢春雪停了下来,抱着剑微微笑着,说道:“我当初不是说过了吗?”
南岛愣了愣,有些不明白谢春雪说的是什么。
谢春雪站在东海暮色垂流的海岛之上,低头轻声笑着。
“我是人间有名的贤妻良母。”
南岛默然无语。
过了许久,少年才无比诚恳地说道:“倘若不是来了这些时日,天天看着叶师兄跪搓衣板,大概我真的会信了师姐你的鬼话。”
谢春雪只是微微笑着,回头看着伞下少年,这一刻的谢春雪看起来,确实很是温柔的模样。
“只是你不懂而已。”
少年看着谢春雪眸中的那些很是夺目却也柔和的光芒,一时之间确实有些茫然了起来,想了很久,诚恳地问道:“我不懂什么?”
谢春雪转回头去,看着那一面暮色里依旧不减清辉的白月之镜。
“倘若有一日,我不再让他给我洗衣服,不再让他跪搓衣板.....”
谢春雪低下头来,轻声说道:“你也就看不见我眼睛里的光芒了。”
南岛若有所思地站在那里。
谢春雪却是又轻声笑了起来,说道:“再说了,你觉得这个日后极有可能会成为缺一门观主的人,会不知道他有盆洗了的衣服没晾?”
南岛怔怔地站在那里,大概这确实是不能理解的事情。
是的。
叶逐流如何会不知道呢?
就像当初三人刚刚来的时候,明明谢春雪已经在白花林中等着了。
但是叶逐流却还是撂下了那盆没洗完的衣服跑了出来一样。
谢春雪是谢朝雨的太奶奶,在缺一门这里,谢春雪来见,当然更胜过叶逐流来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