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夜色停泊 一百零一夜 847 字 9个月前

她走时带走了伯特,秦淮看着她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艾唯的几个哥哥姐姐全都死得疑点重重,可在首都,她似乎还有一个妹妹,到现在也没有露过面,也从来没听她提起。

但转念一想,这个人有一群死得不明不白的哥哥姐姐,有个像男仆一样对她唯命是从的弟弟,再有个存在感极低的妹妹似乎也并不是什么十分奇怪的事了。

皇家宴会厅只有在社交季这样重要的场合才全部开放用作宴会场地,平日里会作为艺术馆,向群众开放一部分走廊与房间。这里每走两步,就能看见闻名遐迩的艺术品,从古至今,一应俱全。秦淮在一幅宗教画前驻足,这幅画并不像其他乌列教艺术一样歌功颂德,画中是位圣女,她躺倒在一个不知名的破败角落里,在一瘫暗红的血迹中,安详地合着眼睛。

就算颜料被岁月所侵蚀,这占据大半篇幅的红色也冲击了秦淮的眼睛,她定定地看着这幅画,好像能透过冰冷的玻璃,透过泛黄的纸张,透过圣女紧闭的双眼对上她悲悯温柔的眼神。

她想起了艾唯墙上挂的那副画,就像那幅画作一样,这张圣女像也没有任何关于作者的信息。

秦淮轻轻叹了一口气,说不清是失落还是感慨。

“……秦翎?”

她还没从这转瞬即逝的怅然中回过神来,脚步陡然停住,猛地一僵。

她有十几年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了——秦翎,秦翎,这个名字现在只偶尔出现在她那些触不可及的梦里,以至于她乍一听见别人用这个名字称呼自己,没来由得有些恍惚。

这里怎么会有人认识她?

直觉告诉她这其中一定有问题,可身体却不受控制一样,想要转身逃开——她下意识仓皇地后退了半步,就好像离这称呼越远,就越能掩盖她如今的不堪一样。

“你是秦翎吗?抱歉,我是不是认错了?”

不能躲开,秦淮心想。她指尖冰凉发麻,用指甲把手心掐得泛白发青,才勉强找回了一丝思考的能力。秦淮看向女孩的眼睛,挤出一个貌似疑惑的笑,不知道自己的笑容是否僵硬:“你是……”

“真的是你!在舞会上听说你是来自维什特尔区,我就觉得有些熟悉,真是好多年不见了,天呐,我竟然还能认出你来。”女孩惊喜极了,蹦跳着小跑过来,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就像自豪于自己认人的眼光,“我是梦梦呀!柳梦,我们做过同学,你还记得我吗?”

在秦淮那乏善可陈的生活里,“同学”这两个字实在陌生极了,就好像掉进深海、埋藏于污泥中的一颗钻石,没有人想要拾起,只能在日复一日中无奈地被遗忘,再让她此刻蜷在手掌中的指尖微微发颤——秦淮在少得可怜的所谓“美好回忆”中挑挑拣拣,竟然真的找到了关于这个名字的零星记忆。

“我记得你,”半晌,她清了清嗓子,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皇家艺术学院,是吗?”

“天呐,你还记得!”柳梦兴奋地圈住她的胳膊,“我们在美术史课上总是坐同桌,那时我们才几岁,就有那么要好,我现在也经常回想起来!只是你不等第二学年结束就没了消息,我还伤心了好一阵子呢!”

“……是的,”秦淮提起一边嘴角,“我转学回卢港了。”

这是个拙劣的谎言,她并没有在学校度过很多时间,只要对方稍微一问,她的难堪必然展露无疑——但她还是这样说了,就像急于遮掩什么似的。

好在柳梦并没有追问。皇家艺术学院的学生们大多家境优渥,二十余年的养尊处优让柳梦依然单纯活泼,对着这样一个十几年不见、底细不清的“半生人”也能毫无隔阂地热络起来,她亲密地挽着秦淮的手,拉她去看那幅没有聊完的画,就好像她们还是那对亲密无间的孩童。

但十几年的光阴,已经足以让秦淮对这种亲密无所适从了。她忘记了该用什么样的姿势挽起“朋友”的手,只是僵硬地任她牵着,踏上一级一级环绕的阶梯。

该聊些什么?她感觉自己的灵魂被这只挽着自己的手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笑着应答一两句,一部分仓皇地左顾右盼。

“对了,我差点忘了你也在卢港,我过一阵子可能也要搬去维什特尔区呢!”

“……什么?”

“我悄悄告诉你,”柳梦趴在她耳边,压低了声音,听起来有些洋洋得意,“我的妈妈将要参选维什特尔区的区长,说不定可以中选呢!”

秦淮一僵。

就像被一桶冷水从头浇下,她忽然一个激灵,踉跄一下,扶住了楼梯的木质扶手。她垂下头,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