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时乐穿着新做的衣裳坐在铜镜前等着梳妆,旁边坐着他娘刘香莲还有他的发小竹哥儿。

刘香莲听着院里的议论,心里又是开怀又是感伤,她拉着时乐的手,感叹道:“我们乐哥儿怎么就到出嫁的年纪了,娘这心里空落落的,这夫婿现在看着是个好的,你们好好过日子,要是以后他欺负你,你也别忍着,回来告诉我们知道么,爹娘要是不在了还有你大哥呢。”

时乐见他娘这样也红了眼,“娘,我厉害着呢,不会被欺负的,您别担心,和我爹好好的,等着我们的孝敬。”

刘香莲摸了摸他的手,道:“好好好,等着我们哥儿孝敬,娘去看看你婶娘来了没有,娘请了她给你绞面,她日子过得好,手艺也好,最是合适。”说完起身出了房门。

时乐一看竹哥儿也眼眶红红,眼泪都在眼窝里打转,赶忙拿出帕子给他擦了擦,“你怎么也要哭了,快擦擦,可别引我,我看见你哭我也想哭了。”

竹哥儿声音哑哑地,“我们一起长大,你出嫁我就见不着了,我娘也在给我相看,说不定你下次回来我也嫁人了。”

时乐摸摸他的头;“不会的,就算嫁了人,逢年过节也是要回来的,咱们还能一块儿玩,远的不说,三日后我不还要回门呢,到时候我来找你玩。”

竹哥儿看着他:“那你一定要来啊,我等着你。”

两个小哥儿窃窃私语,说了好一会儿话,刘香莲才和一个妇人有说有笑地走进来,后头还有他大嫂杨氏。

这妇人头上戴着支银簪子,手上两只银手镯,圆圆的脸上带着笑容,一进来就在时乐旁边坐下,夸赞了两声,又说了些吉祥话,就开始准备绞面。

她将准备好的粉涂在时乐脸上,拿出麻线挽成麻花状的活套,右手拇指和食指撑着一端,左手扯着线的一头,口中咬着线的另一端,右手拇指一开一合,咬着线的口和左手配合右手,如此套在脸上拉来拉去,嘴里还念着:“一线开当面,二线盖两边,三线生贵子”②。

绞面结束,刘香莲将准备好的水煮蛋在他脸上滚了滚,又用浸过热水的布巾给他擦脸,他大嫂杨氏则开始给他上妆,先在脸上涂上面脂,再傅粉,描眉,涂上口脂,一顿忙活已近黄昏。

劈里啪啦

远处传来爆竹的声音,锣鼓喧天,是迎亲队伍到了,时乐坐在床上,刘香莲给他盖上红盖头。

院子里帮忙的人也聚集在院门口,人声混在锣鼓声里,更显热闹喜庆。

顾朝朗穿着一身靛青色的衣裳,腰间系着红布做的腰带,上面绣着花鸟,头上束发的发带是红色绣云纹的。

他走在最前面,昂首挺胸,身形挺拔,古铜色的脸上五官深邃,棱角分明,微微带着些笑意。

时大将他迎进门,他对这个儿婿还算满意,也不做那等为难儿婿的样子,只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以后和乐哥儿两个人好好过日子,和和美美的。”

时家大郎站在时乐屋外,见顾朝朗走近,面色有些僵,勉强挤出个笑来:“我们两村离得近,你要好好待乐哥儿,不然我这哥哥也不是白做的。”

顾朝朗正色道:“爹,大哥,您们放心吧,我会好好待他的。”

时家大哥转身进屋,他们这里的习俗,新妇出门脚不沾地,由娘家兄弟背上花轿,到男方家则由夫婿背进家门。

时家大哥将时乐背上花轿,后方时家婆媳俩则站在门口,将准备好的喜糖,喜钱撒出去,一时之间,无论大人孩子都凑上前去,说话声,笑闹声传出很远。

迎亲队伍一路敲锣打鼓,热热闹闹地往青塘村走去,两个村子离得近,虽然抬着花轿为了平稳走得慢些,也很快就到了顾家。

顾家院子里如出一辙地热闹,见迎亲的回来,做客的孩童四处跑着,一边跑一边喊:“新夫郎到了。”妇人夫郎们纷纷放下手里的活计起身,有的站在院门口,有的则走到路边上,到处都是说笑声。

花轿停在院门口,嫁妆则抬到主屋里。

“这嫁妆可不少啊,那个香樟木箱子上竟然还有雕花,不知是在哪个木匠那做的,可真好看。”

“等之后问问新夫郎,等我家姑娘嫁人我也去打一个,快看,要背夫郎进门了。”

花轿停在院门口,顾朝朗看着轿门心里有些紧张,咬了咬牙,伸手缓缓掀开轿门,上前伸出手扶着时乐站起,又转身半蹲着弯下腰,突然背上覆上一具温热柔软的身体,顾朝朗一下子面红耳赤,心如擂鼓,浑身僵直像拉满了弓的弦一样。

脖颈上伸过来的手臂纤细,顾朝朗看着眼前的手,是和他完全不同的白皙,手指纤细,骨节分明,像是他之前去镇上做工的那个主人家腰间挂着的白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