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他的身体渐渐消融在蜿蜒的道路尽头,直到少年的影子彻底隐入远方的雾霭,老妪这才缓缓收起原本掩饰着心中忧虑的微笑。
“哎”
老妪叹息一声,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转身。
她每一步都伴随着痛苦的抽搐,她的身体就像这破旧的小屋,已被风雨侵蚀,岌岌可危。
推开门,扑鼻而来的草药味便冲了出来。
尽管她早已习惯了屋内那股浓烈的草药味,但每次打开门时,那种刺鼻的气味都会不由自主地冲击着她的嗅觉,引起一阵蹙眉。
屋内被黯淡的灯光笼罩,空气中弥漫着苦涩与湿寒,而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中年女人——莫妮卡,是这个破败屋檐下最深的悲伤。
莫妮卡的额头上盖着一块三角形的白布,药水的湿渍映在她苍白的面庞上,是那么地刺眼。
那块布是教会赠送的,虔诚的人们相信它可以抗御一切邪恶,从病痛到厄运。
然而,无论多少教会的恩赐,都无法抚平莫妮卡身上的疾病,也无法填补她心中的空洞。
“我把那孩子赶走了。”
老妪的声音颤抖。
看着躺在病床上双眼紧闭的女儿,老妪的表情愈加悲戚。
老妪坐到床边,沉重地端起桌上那碗棕褐色的药汤,她的手在颤抖,但她尽量保持坚定。
药汤的香气透着苦涩,它承载了老人所有的希望,希望能再次看到女儿的笑容,即使心底隐隐知道这已是一种奢望。
“女儿,该喝药了,尽管看不出你得了什么病,但瑞卡医生说这些药可以给你补充一些体力.”
或许是母亲的话语唤醒了她,或许是药汤的气息招来了她最后的一点兴趣。
莫妮卡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露出那双无神但依旧美丽的瞳孔。
即便是被疾病缠身卧床数月,虚弱也依旧难以掩盖她美丽的容颜,但毫无疑问,那份虚弱正在悄然吞噬她的生命。
孱弱中的那份美丽可悲而绝望,一切都在逐渐地消失。
看着勉强散发难闻气息的药汤。
莫妮卡摇摇头,她的嘴角干涸,微微张开似乎要说些什么。
这是她病倒数月后第一次开口说话,但那如梦呓般的声音几乎无法被人听见。
老妪只得放下药汤,慈祥地将耳朵贴近女儿的嘴边。
“母亲.我想我要去见爱格伯特了.”
只是听清那句话的瞬间,老妪便如遭雷击,浑身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不!我的女儿,你不能就这样离开我!”
她紧抓着莫妮卡的手,那手几乎只剩下了骨头和皮肤,温度正在逐渐降低。
岁月和疾病对生命的无情蚕食,让老妪无法接受眼前的现实。
然而莫妮卡的眼神却仿佛仿佛看透了一切。
她空洞的眼睛直直的望向房间顶部的横梁。
在那里,一只不知何时死去的小蜘蛛的尸体,正挂在曾经亲手编制的蛛网上。
残破的蛛网随风飘荡,没有主人的打理早已经残破不堪,无力抵御外界的变化,就如同这间屋子,和她的生命,都已经走到了尽头。
老屋中,风从每一个缝隙中穿行,无情地告诉着屋里的主人,它的温暖早已不再,老妪曾试图修补,试图用自己的双手和无尽的爱拾回家的温馨,但徒劳无功。
“对不起,母亲.”
莫妮卡虚弱地翻过身看向母亲,她的声音更低更弱,但却异常坚定:
“这些年,是我拖累了您.我原本想着,爱格伯特回来后,会找不到家,所以才坚持不让他们改造这里.”
“不,你会好起来的,我的女儿,你会等到他的。”
老妪哭喊着不肯让女儿离去。
她曾经不理解女儿的坚持,甚至在无法说服她后,愤然与女儿绝交,把不满和伤心留给了孤独的岁月。
然而,在灾难过后,她终究不能放弃这个她亲手养育大的孩子,依然选择回来照顾失去理智的莫妮卡。
只是她没想到,看着心爱的喷泉被拆除的那一刻,莫妮卡的心便彻底沉沦,以至于她再也没有从病榻上起身过。
那个喷泉是爱格伯特和莫妮卡的见证,每一滴水都装满了他们之间的誓言和回忆,而如今,连最后一丝希望的源泉也被夺去了。
“我走后,就让他们进来吧”
艰难说完这句话后,她便仿佛把余下的力量都耗尽了。
莫妮卡脸色苍白,大口喘息着,额头流下的汗珠渐渐浸湿了麦皮填充的米黄色枕芯。
她的时间,正与这个破旧的家一同走到终点。
“莫妮卡,我来了”
恍惚间,意识已经模糊的莫妮卡似乎听到了爱人的呼唤。
尽管明白那可能是自己的幻觉,但她还是忍不住伸出手向着窗外伸去,试图靠近那个声音。
屋外
“吼!——”
赤红的晚霞中,一道响彻天际的龙吟彻底打乱了小镇的平静。(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