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的晨曦下,漂浮在伊瑟尔王庭上方的“慈悲之心”号空艇缓缓转向,在无数双视线的注视下不慌不忙的驶向远方,直至消失在地平线尽头。
“就这么走了?”举着单筒望远镜的卡尔·贝恩眯着眼睛,努力寻找着穹顶下那个小小的“黑点”,一脸的怪异。“怎么,你还想留他们喝一杯?”坐他旁边的安森笑着反问道,从衣服里掏出一个烟斗叼在嘴边,烟雾从燃起的烟草中飘散而出,与晨曦相互交织重叠。“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翻了个白眼的卡尔顿了下,斜着眼在安森精致小巧的石楠木烟斗,和自己手头的卷烟之间来回打量:“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抽烟斗了,我记得你把自己烟草的配额都换成咖啡和朗姆酒了啊?”“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应该有一点小爱好,生命才能愈发美好。”安森耸耸肩。事实证明,养成一两个小习惯真的很有必要;特别当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撞上施法者,或者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一群审判官强拽着义务劳动的时候。这种时候那些不起眼的“小习惯”就特别重要了——特别当你随身带着的怀表,烟斗,圆顶礼帽,左轮枪,日记本,单片眼镜…其实是一件魔法道具的时候。当然,在这个旧神派被全面封杀的时代,那些不起眼的魔法道具不仅价格昂贵,极其稀有,并且也很难找到真正靠谱的卖家。非常幸运的是,他认识一个这么绝对不敢坑自己的二道贩子。虽然大多数魔法道具并不能真正提升实力,大多数效果单一,并且对经验丰富的天赋者和亵渎法师级别的施法者完全无效,但已经足够应付大多数情况了。“所以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这帮家伙这么快就离开了?”“因为不能。”没等安森开口,法比安突然出现在两人身后,手里还拿着两瓶朗姆和一瓶啤酒:“按照第二次公序会议达成的协议,所有隶属于教会的军队都不准在任何国家停留太久。”“当然,宗教审判庭并不受这方面的限制,但裁决骑士团就不一样了。”“我记得那个精灵王不是已经签订协议,允许骑士团入驻了吗?”卡尔一脸困惑的问道,接过他扔来的朗姆酒。“是接受了…但这么大的事情,光伊瑟尔精灵自说自话可不算。”法比安淡淡道,将拔掉瓶塞的另一瓶朗姆酒递给安森:“像这种打破既定原则的事情,即便要用‘彻底剿灭旧神派余孽’的借口特事特办,最起码,也必须争取帝国皇帝的许可才行——毕竟他才是名义上整个秩序世界的领袖。”“名义上的领袖…那我们克洛维人算什么?”卡尔挑了挑眉毛:“不安分还整天闹事的乡巴佬?”嘴角上扬的法比安没有回答,闷灌了一口啤酒。在三人对面,求真修会众人早早在一众克洛维骑兵的簇拥下登上马车;除了身上破损的一副,这些审判官们看上去几乎找不到和之前任何区别。“情况就是这样,我们要先走一步了。”冲着一手烟斗一手酒瓶的安森,浑身上下狼狈到极点的科尔·多利安很是随意道:“虽然这次的任务不能算是圆满成功,出了不少意外,还差点儿把我珍藏多年的遗嘱都用上了,但我们都活下来了…不用谢我,这都是我应该做的。”看着满脸堆笑还有点儿自得的家伙,嘴角抽了抽的安森不由自主的将目光挪向他身后的女审判官。欣然会意的塞拉·维吉尔微微颔首,向安森揭晓了答案:“审判庭的报告出来了,批准前首席审判官劳伦斯的申请,由科尔·多利安接任他的职务。”哦……端着酒瓶的三人同时恍然大悟——虽然其中有两个只是来凑热闹的。“和那件事没关系!”死死瞪着女审判官,“现任首席审判官”翻了个白眼强调道:“我高兴不是因为我自己,而是因为大家都还活着,明白吗?!”塞拉·维吉尔回过头,无悲无喜的目光迎向涨红了脸的同事:“科尔队长。”“干嘛?还有…叫我科尔·多利安就行,我不太习惯那么肉麻的叫法。”“没什么,我就是想澄清一件事。”女审判官面无表情:“没有人在乎你高兴的原因——除了你自己。”科尔·多利安:“……你就是喜欢故意拆我台对吧?”“是…多亏了某人一直以来的怂恿。”塞拉的嘴角绽出一丝狡黠。面颊一个劲儿抽搐的首席审判官转过身,一声不吭的朝马车走去。站在旁边的安森三人四下张望,假装看不见他俩在那儿打情骂俏。“我们要离开了,安森·巴赫阁下。”女审判官收回目光,注视着某个假装自己不存在的副司令:“关于裁决骑士团的情况,我们会向克洛维总主教汇报的;这件事不需要您担心,我们是审判官,但我们也是克洛维人。”“其余的琐事还请无需多虑,只要永远在心保持对秩序之环的信仰,教会就永远不会亏待祂的虔诚信徒。”“我明白。”安森放下酒瓶,无比正色道。这件事所造成的影响和后果,已经远不是自己一个陆军上校可以干涉的范围了;同为秩序教会体系之内,裁决骑士团公然违背与一个大教区总主教的承诺,不可能毫无缘由。按照路德·弗朗茨总主教的表现,他大概是不希望现在就立刻扩张教会在整个世界影响力,打破第二次公序会议奠定的秩序;不过有保守派就肯定有激进派,裁决骑士团的大团长很显然就持有和他相反的观点。不过虽然激进,但貌似裁决骑士团还是在最后一步做出了退让;否则以眼下伊瑟尔王庭的情况,他们完全可以直接宣布占领——靠风暴师那十几门火炮,安森甚至怀疑整个南部军团能不能在空艇面前坚持九十分钟。塞拉·维吉尔微微颔首,转身离去。“所以我们接下来要去哪儿?”望着审判官们的背影,装透明半天的卡尔·贝恩忍不住开口问道:“像在伊瑟尔王庭担任占领军这种美差,应该轮不到我们对吧?”在这种事情上面,整个风暴师一直很有自知之明——他们已经抢了“围攻伊瑟尔王庭”这么大的功劳,如果接下来占领军也是他们,哪怕路德维希少将能忍,整个南部军团的军官团也绝对忍不了。更何况也完全没有这个必要,毕竟捞编制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过犹不及的道理,这些人还是明白的。那该死的仗他们已经打完,该捞的钱都已经装进口袋,所信的前途就在眼前,自此以后,就是混吃等死熬资历的美好岁月。风暴师的炮灰儿们从上到下,对自己现在的状态都非常的满意。包括安森。在送走路易的那天晚上,他在返回营地之前还和借用莉莎身体的塔莉娅小姐见了一面;按照她的说法,关于自己的待遇已经在陆军内部被提上了日程,到了要惊动枢密院的程度!当时的她似乎相当兴奋,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红晕,甚至很兴奋的透露给自己一个很关键的消息——索菲娅·弗朗茨大小姐利用她的“小报同盟”,成功迫使克洛维的两大报社做出了让步。而“让步”具体的方式,则体现在两家报社做出承诺,会在风暴师围攻伊瑟尔王庭这个新闻上做出“公正客观”的报道。一句话,稳了。“按照计划,应该是先返回鹰角城,然后前往白塔城,把瀚土剩下的事情解决掉。”安森推测道:“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留下一部分人参加伊瑟尔精灵的谈判仪式。”“剩下的事情?”卡尔愣了下,微微蹙眉:“你是说卡林迪亚的赔款?”“还有帝国远征军俘虏的交接工作,卡林迪亚港的重建,和弗朗索瓦家族的军售合同,白塔城的租期到期的问题…事情多着呢。”安森无奈的扁扁嘴,肆无忌惮的享受着幸福的烦恼。如果是在以前,这些麻烦事和他这个小小的征召兵团指挥官没有办个铜板的关系,但现在却可以肆无忌惮的插手干预…顺便在离开之前捞最后一笔。咳咳咳…不对,应该是在离开之前为伟大的瀚土人民完成最后的工作,要不留任何遗憾的回去。毕竟铁饭碗同样有铁饭碗的苦恼,比如军队也要受到陆军的控制,任何行动都必须第一时间向上级请示;而且一旦成为克洛维城的驻防部队,再想像在瀚土这么大肆搜刮…咳咳咳…肆意妄为,是肯定不可能了。算上最后一笔军售的费用,再把一部分不重要的俘虏私自高价转手给瀚土,扣除卢恩家族的利润和索菲娅这个大股东的分红,安森·巴赫发现自己距离财务自由,真的只差最后一步了。“你不用回瀚土了。”正当三人都开始浮想联翩的时候,一个冰冷的声音击碎了他们的美梦。面若冰霜的罗曼中校走上前来,同时将一封信笺递给安森:“来自陆军的命令——风暴师全军前往鹰角城然后立刻北上,沿交通线赶赴克洛维城!”“克洛维?!”哪怕已经隐隐猜到了,但到了真正得到通知的这一刻三人还是不禁动容。“这是陆军最高参谋部的最高指示,战前就已经送来了——无论哪支部队攻克王庭,都必须立刻执行命令。”罗曼中校沉声道:“瀚土和伊瑟尔的工作,会由南部军团的其它部队接手;路德维希少将已经击败了最后一支还在抵抗的伊瑟尔精灵军队,最迟三天之后就会抵达鹿角要塞。”“所以你无需多虑,按新执行命令即可…安森·巴赫上校。”上校…安森嘴角动了动。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他对自己最客气的一次。“我能问一下为什么吗?”法比安皱起眉头,隐隐觉得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即便是陆军的命令,也未免太奇怪了——通常攻克敌人都城的军队就算不作为占领军,也至少应该留下一部分参加受降仪式才是。”“因为这次的情况并不属于‘通常’,法比安中校。”罗曼中校侧目望向前近卫军军官:“不要对陆军的命令有任何怀疑,因为这也是路德·弗朗茨总主教的意见——相信我,他们是在保护你们。”“保护?”“你们不会以为这场战争,就是你们眼睛里看到的这些吧?”罗曼冷冷道:“还是说秩序教会自圣徒历四十七年后第一次对外干涉,只是用空艇放了一晚礼花而已?”“战争已经开始了,枪声响起只是时间的问题。”“那这个……”安森举起手中的空白信封。“车票——有一辆叫做‘极寒风暴’的蒸汽列车被南部军团包了下来,正在橡木镇等你们,由她负责将你们带回克洛维城。”罗曼望着他:“这是路德维希少将为你准备的礼物,算是弥补他无法赶来参加伊瑟尔王庭围攻战的歉意。”“明白了…替我向少将道谢。”安森微微颔首,并没有多想。“知道了。”面无表情的罗曼点了下头,然后便转身离去。“哦,对了,还有件事情。”没走两步,他又突然停下来:“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我建议你们在十一月十日之前就抵达橡木镇。”十一月十日,那不是只有十三天了吗…安森一怔:“为什么?”“因为少将为你们订的就是十一月十日的车票,迟到的话,你们就得徒步返回克洛维城了。”扭过头来的罗曼,面无表情的冲三人道:“哦,另外订的车票上面用的是你们风暴师的番号,所以无论坐不坐,包车的费用都要你们自己掏。”“连同…你们从克洛维城出发时的那一辆蒸汽列车,都给你们记在账上了。”说完,罗曼扬长而去。安森·巴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