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周末愉快。”
“谢谢,你也一样。”
凯瑟琳离开,没一会,下一个又接上,冼耀文的思绪必须不断切换,快速进入一段谈话,然后快速放下。
平面、插画、照片、文字、排版,咖啡、打印纸、铅笔,各种琐碎。
今天是周五,但一点都不妨碍冼耀文加班,哪怕早十二个小时的香港已经是端午节。
奇怪的是,冼家并没有多少过节的气氛。
饭厅里,有一个姑娘在狼吞虎咽,冼耀武坐在她边上,不时为她添水递盘。
“阿珍,慢点吃,不要噎着。”
阿珍嘴里鼓囊囊,含糊不清地回答,“耀武哥,我在华山躲了一天,好几顿没吃东西,饿坏了。”
“饿也不要急,没人跟你抢。”冼耀武把阿珍垂落下来妨碍吃饭的头发撩到后面,静静地看着她吃。
良久。
阿珍打了个饱嗝,总算是吃饱了,也有力气哭了。
她扑到冼耀武怀里,哭得稀里哗啦,“耀武哥,阿爸阿妈都去了阳台山……一个战斗英雄、南下干部看上我,要我给他当老婆,呜呜呜,我不要,他四十几岁了,脸很吓人……”
麻风病,不治之症,有人患病只能进行隔离,阳台山的半山腰就有一个有些年头的麻风村,附近的人患上麻风病,一般都会送到那里。
从阿珍断断续续的话里,冼耀武听明白两件事,一是阿叔阿婶都得了麻风病,被送去阳台山,二是有个四十几岁的残疾南下干部要娶阿珍,这第二点应该就是阿珍要跑到香港的原因。
冼耀武抚着阿珍的后背,宽慰道:“阿珍,不哭,不哭,以后有耀武哥还有耀文哥照顾你,放心,没事的,没事的……”
淅淅沥沥,阿珍哭了好一阵,肚子充实加上悬着心放下,她哭着哭着睡着了。
把人送去二号楼安顿下来,冼耀武跑去电话公司,一个电话挂到冼耀文的房间,把事情交代了一下。
半夜十一点多,刚刚睡着,冼耀文有点烦躁,特别还是因为文昌围的事被吵醒,而不是生意上的事。
可谁让他占着别人身子呢,只能受着。
“先说清楚哪个阿珍。”
文昌围冼耀武这一辈,男的字辈是耀,女的是珍,虽说女的并不是太讲究,名字随便取也没事,但十有八九都叫冼×珍。
“四叔家的。”
“是她啊。”
冼耀文脑子里出现一张小姑娘的脸,皮肤白皙,样貌姣好,是他们这一辈长得最好看的姑娘。
“玉珍今年十四还是十五?”
“十五,大哥,先别管年纪,阿珍这事情有点麻烦,要是那个干部找村里的晦气怎么办?”
冼耀文轻笑道:“你能想到的,光秉叔自然能想到,如果会有事,光秉叔就不可能放玉珍到香港。傻小子,一点政治敏锐性都没有,宝安是反特前沿阵地,资本主义腐朽的纸醉金迷就在眼皮子底下,自己悟去。”
“呵呵呵。”冼耀武傻笑几声,“大哥,那怎么安排阿珍?”
“堂妹也是妹,长兄如父,二兄如母,当女儿富养吧,再去订台车,把玉珍送去皇仁书院念书,添一架钢琴,让她跟着阿敏一起学琴,还有,跟佩佩说一声,再起一栋六号楼,标准按照一号楼,其他的等我回去再说。”
“知道了,大哥你睡吧。”
“嗯。”
挂掉电话,冼耀文琢磨着再去哪里搜罗两个妹妹回来,一个冼玉珍不太够用。
古有封公主和亲,今有认妹联姻,冼玉珍的出现对冼耀文而言不是坏事,他自然也不会亏待人家,大小姐的生活,一路念名校,在国外好大学拿了硕士文凭回去待嫁,将来嫁入名门做阔太,人生大圆满,羡煞数亿自怜嫁错之女。
……
周六。
冼耀文依然不得闲。
白天在花社的办公室看了半天报纸,又忙碌了几个小时,傍晚时分,他坐在百老汇附近的一间餐厅里。
很传统的酒吧式餐厅,有一个大吧台附带高凳,方便客人喝上一杯,边上有一溜座位,不大,两个人对坐刚好,四个人有点挤。
百老汇剧院,广义上是一个剧院聚集区,在一片相邻的街区里矗立着大大小小几十家剧院,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几乎天天有演出,吸引着喜欢看舞台剧的人们在这里聚集,周边附近的餐厅生意自然不会差。
还没到饭点,早到的观众们不少会选择在餐厅喝上一杯,餐厅很热闹,吧台边坐了八成满,有男也有女,有两个一起的女人时不时会瞟冼耀文一眼,其中一个喝掉杯中的干马天尼,捞起棒棒糖含在嘴里,径直走到冼耀文身边。
“嗨,来看演出?”
“嗯哼。”
冼耀文看着自来雀,点了点头。
“有女伴吗?”
“没有,我约了男朋友。”
闻言,自来雀顿时露出厌恶的表情,“你真恶心。”
“谢谢夸奖。”
“见鬼。”自来雀又啐一口,带着愤懑返回自己的位子。
“呵呵。”
冼耀文不喜欢自来雀,更别说没长在他审美上的,一声轻笑,他低头继续看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