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耀文摆了摆手,打断高雄,“我问你们答。你从什么时候在三角码头当苦力?”
“不到三个月。”高雄呡了呡嘴说道。
“做哪边的活比较多?”
“潮州帮。”
冼耀文看向戚龙雀,问道:“三角码头两边的苦力头是谁?”
“东福和鲁智深,福义兴蔡大头。”
冼耀文颔了颔首,转脸看向高雄说道:“你有没有卷入过两边的械斗?”
“有。”
“帮哪边?”
“蔡老大。”
“怎么帮的?”
“有一次鲁智深带人伏击蔡老大,正好被我撞见,我高呼示警,蔡老大因此逃过一劫。”
“嗯,你呢,当时有没有被东莞帮的人砍伤?”
高雄指了指自己的左边肩膀,“这里被铁手钩扎了一个洞,当时失去了知觉,被警察送到了医院。”
“蔡大头去医院看过你?”
“有……”
不等高雄把话说完,冼耀文已经转脸看向李愫秋,“当时你在场?”
“在的。”
李愫秋一开口就是松江音,上海人无疑。
“蔡大头和你对过话吗?”
闻言,李愫秋脸上浮起一丝羞涩,轻声说道:“有。”
“详细描述你和他之间的对话,一句都不要省略,包括语气词。”
李愫秋脸上的羞涩更重,迟疑了片刻才说道:“我说:谢谢你来探视我丈夫。他说:应该的,应该的。然后向我伸出手来。我当时犹豫了一下才和他握手,他握着我的手说: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么迷人的女人,捞松好艳福。
我说:先生真爱说笑。然后把自己的手从他手里挣脱出来……”
“等等。”冼耀文打断李愫秋,“蔡大头是怎么握你的手,演示给我看。”
忍着羞意,李愫秋左手握右手,做了一个偏向吃豆腐的握手动作。
“好了,继续。”
“他说:捞松以后有什么困难,尽管到三角码头来找我蔡老大。我说:谢谢,谢谢。然后他就走了。”
冼耀文颔了颔首,“那次之后,你有没有跟蔡大头见过面?”
“没有。”李愫秋轻轻摇头。
“你个人生活上有没有发生变化,我知道你在教堂当义工,有饭吃没工钱,你们两个人还有孩子,仅靠你丈夫一个人的微薄收入只能勉强度日。
就我所知,调景岭的难民已经有不少人在外面找到稳定的工作后搬离那里,估计也有你身边的熟人,你是否羡慕过他们?是否想过出去找工作?”
“有,想过,我已经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还没开始上工。”
“什么工作?”
“私家看护……我之前是部队的护士。”
“在医院还是在病人家里?”
“病人家里。”
“月薪多少?”
“一百五十块。”
“病人难伺候吗?”
“不太难。”
“病人家在哪里?”
“湾仔。”
冼耀文看向高雄,问道:“你经常买当天的报纸吗?”
“很少买,都是买按斤称的。”
将目光放回到李愫秋脸上,冼耀文说道:“前些日子报纸上有刊登招聘护士的广告,你有没有看到过?”
“我看到的时候招聘已经截止了。”李愫秋满脸遗憾道。
“嗯。”冼耀文颔了颔首,不疾不徐道:“在外人眼里,你是调景岭的难民,心心念念盼望着收到入台证奔赴台湾,这是不稳定因素之一。第二,内地的证书在香港不被承认。
第三,就我所知,调景岭对外的交通极不方便,只有社会局(社会福利署前身)的运粮船来往调景岭与港岛之间,而且只准社会局工作人员搭乘。
难民要外出,必须花上将近三个小时,攀过崎岖的山头到鲤鱼门码头,再乘街渡到港岛这边的西湾河渡轮码头。
有这三个不利因素在,你是如何找到私家看护的工作?有面子很大的人给你做保人?”
“我,我……”看见自己丈夫狐疑的目光,李愫秋手足无措,磕磕绊绊地说道:“是,是白大姐帮我介绍的。”
“看着我。”冼耀文在茶几上轻敲一下,表情严肃地说道:“白大姐是做什么的?”
“不,不知道,她已经搬到外边住。”
“你和她之前关系很好?”
“是。”
“那她搬到外面后是不是过得很好?”
“她的衣服很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