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耀文淡笑道:“杨老板来法国超过二十年了吧?”
“冼先生怎么知道?”
“乐清1932年又归温州管了。”
杨岳爽朗一笑,“这事我知道,说习惯了,改不掉。不过冼先生猜对了,我来巴黎已经快二十五年了。”
冼耀文竖起大拇指,“杨老板厉害,在洋人的地界赤手空拳打出一片天地,我一路逛过来,你这里还是我见到的第一间华人开的店铺。”
“冼先生过奖了,这个店不是我一个人开的,我只占了两股,只是承蒙大家看得起,推举我管理庙街之星。”
“杨老板不必自谦,能找到人合股,且能做领头羊,杨老板不仅会做生意,更是德高望重。”冼耀文抱拳说道:“祖上蒙荫,耀文在香港经商略有所成,想在巴黎寻找商机,听闻这里有同胞在经营事业,便想着过来拜个码头,取点真经。
本想着先来探听一下,没想到歪打正着,直接闯进庙门,出乎我的预料,未带猪头,还请杨老板见谅。”
杨岳抱拳回礼,“冼先生严重了,庙街没有码头,只有同胞之间的守望相助。冼先生稍等,店内狭小,我搬张桌子到店外,我们慢慢聊。”
“打搅,打搅。”
杨岳搬了张桌子到店外,又泡了一壶茶,两人站在桌前聊天。
“冼先生想在巴黎做什么生意?”
“不瞒杨老板,我有想法在这里建一个跟圣殿市场差不多的皮革批发市场,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庙街皮革城。”
听到这话,杨岳嘴里的茶水忍不住要喷出来,未免失礼,咕嘟一声将茶水咽了下去,随即咳嗽两声,手在胸口抚了抚,等气顺了之后说道:“冼先生想在这里建市场,没有两三亿法郎可不行,而且,这事情不是有钱就能办成的。”
冼耀文轻笑一声,说道:“钱不是问题,我虽然个人拿不出这么多,但有融资渠道。还请杨老板不吝赐教,这件事除了钱还有什么难点?”
“冼先生的父亲或母亲是法国人?”
“不是。”冼耀文要在杨岳这里亮胳膊,也不藏拙,“杨老板如果是想说地头蛇不好对付,这一点我早有考虑,庙街皮革城不会是我一个人的买卖,我正和一个法国贵族在谈合作,开动前,至少会有两个巴黎这里颇有势力的股东。”
杨岳心里一惊,眼前这年轻人不简单。
“冼先生,即使你有当地的合伙人,这里的地头蛇还是很难对付,在这里开批发店的有犹太人和巴黎当地的法兰西人,他们各自抱团,在这里很有实力,不会愿意看到边上建皮革城抢他们的生意。”
冼耀文颔了颔首,“这个我明白,同行是冤家,我想抢一批人的饭碗,自然要面对集体抵制,所以,我有个想法,让庙街皮革城照顾到大家的利益。”
冼耀文指了指街对面的批发店,“庙街这里是皮革集散地名声虽然在外,但店铺一间挨着一间还是过于松散,不方便买家货比三家,生意最好的永远是那几间黄金位置的店铺。
大家在一个屋檐下就不同了,首先,会走进皮革城的一定是目标客户,其次,所有的店铺都是敞开式,买家在一间店铺里,也可以看见相邻的店铺里卖什么,这样方便比较,也方便搭货。
另外,也方便搞大型活动,杨老板你有没有经历过圣殿市场在狂欢节那天的女王选举?”
杨岳说道:“只听说过,没见过,我来巴黎的时候这个活动已经停了。”
“这种活动其实挺好,真不应该停。等庙街皮革城建起来,每年可以搞两三次活动,你看啊,再过些日子就是2月14日洋人的情人节,7月14日又是银色情人节,都是恋人之间互相送礼物的日子;
节约一点送个钥匙链,大方一点送给钱包皮夹,都是比较合适的,皮革城可以提前半个月搞促销活动,比方说批发10个钥匙链送一个或者打点折扣,又或者搞点添头,礼物包装纸之类的。
又比如应季前夕搞大促销,大家联合起来搞,全场满多少金额减去一个金额,生意谁好谁差各凭本事,起码先把客人引过来,保证肉烂在锅里。”
“冼先生,你这个想法太好了,真干起来生意一定不会差。”一句话之间,杨岳的脸色从兴奋变成担忧,“但你的想法越好,事情越不容易办成。”
冼耀文呷了一口茶水,不疾不徐道:“如果我拉着这条街上的老板一起建皮革城呢?比方说皮革城有1000个铺位,乘以1000,共计100万股,想认购多少股各凭自愿;
到时候大家一起搬进皮革城,每年的分红减去铺租,有余领钱,有欠补上,自己就是房东,水涨船高,不用担心房东涨租。”
杨岳眼睛一亮,连连赞叹,“这个办法好,这个办法好,最难的问题迎刃而解,冼老板厉害,太厉害了。”
冼耀文抱拳道:“杨老板,耀文能力有限,却也愿意为同胞略尽绵薄之力,有想法经营皮件批发,但钱不凑手,我个人可以帮忙先把租金垫上,不算利息,大家只需按月分期还给我。”
“当真?”
“绝无虚言。大家好,皮革城就更好,我赚的也就越多。”
“太好了,我们不少同胞苦于语言不通和本小利薄,只能走街串巷做小贩,或是开一个小作坊从事小皮件加工,成品只能想办法卖给犹太人开的批发店,利润大多被犹太人赚走,如果能开自己的批发店,大家的生意就好做了。”
“杨老板,我这次过来只是初步考察,急于回香港,能否拜托你帮忙做个统计,多少同胞有志于经营自己的皮件批发店,我好做到心中有数,将来规划皮革城时有的放矢。”
杨岳干脆地说道:“这个忙我一定帮。”
“谢谢。”冼耀文示意周月玉,“给你介绍,这是我太太周月玉,她有其他事需留在巴黎,有任何需要你都可以找她。”
……
又聊了一会,等事情说清楚,冼耀文提出告辞。
离开的路上,冼耀文对周月玉说道:“等和庙街的人熟悉了,你主动提出办个夜校教大家法语,一应花销由你承担,老师就是你和黄女士。”
冼耀文看向副驾驶的黄逸梵说道:“黄女士,辛苦一下。”
“我是给先生做事的,先生吩咐就好。”黄逸梵不咸不淡地说道。
周月玉却是说道:“你刚才称呼我什么?”
“夫人。”
周月玉喜笑颜开道:“我该叫你什么?”
“老爷。”
“老爷~”周月玉甜丝丝地叫道。
“嗯。”
周月玉将头靠在冼耀文肩膀上,轻声说道:“老爷你明天走?”
“明天一早上飞机,不用惦记着送我,我不讲究迎来送往。”冼耀文轻抚周月玉的秀发。
周月玉呡了呡嘴唇,“今天晚上老爷能陪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