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摇头,“不会,写不了。”
“那就才子佳人小说,才子和妓女的狭邪小说未必有市场,工厂女工和富家公子的故事一定有不少受众,富家公子为了工厂女工放弃荣华富贵,委身石硖尾,然后经过工厂女工的好运加成和相携相守,两人开创了一番超越家族的事业。”
冼耀文指了指奶油蛋糕,“比如开遍香港的蛋糕店。”
“好俗套的故事,和清代的言情小说没什么区别,只是换了件衣服。”
“世界本来就是俗套的,犹如被扫进垃圾堆的孔子、儒家,迟早还是会被捡回来,换身皮,接着独尊。”
“儒术治民?”
“就像你吃奶油蛋糕,你只会希望自己处在一个想吃就能吃到的状态,而不是处于一个求而不得的状态,哪怕某一天你对奶油蛋糕不再喜爱,你也不会把蛋糕作坊分给没有吃过奶油蛋糕的人,只会用它交换其他作坊,糯米丸子或油炸桧。”
“你的比喻不太形象,但我听明白了。”
冼耀文颔了颔首,“能听明白就行了,你吃了一路,蛋糕还能吃完吗?”
“吃不完,给你吃。”张爱玲将蛋糕盘推向冼耀文。
冼耀文瞅一眼蛋糕,“你吃得还算利索,留着给某位小朋友当惊喜。”
“未必能被小朋友吃到。”张爱玲说着,拿起自己的钱包,掏钱时忽然又顿住,轻笑一声道:“以前和炎樱各自付费习惯了。”
“嗯。”
冼耀文掏出一张钱放在桌面,随即抬手招来伙计,待伙计过来说了声“新年快乐,不用找了”。
走出咖啡馆,张爱玲问:“去哪里?”
“你想去哪里?”
“不知道,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
“走走。”
两人朝着辉浓台的方向慢走,很少说话,专心欣赏夜色,两人的距离从十指紧扣自然过渡到倚靠。
然后,回到住所,张爱玲进入厨房,接了一壶水坐到火上,又将仅有的一个热水瓶里的温水倒掉,等着灌入刚烧开的热水。
烧热水是干嘛用的,冼耀文懂。
他将火关掉,从背后抱住张爱玲,在她耳边细声说道:“热水不着急,没这么快用到,晚一点我来烧。”
“我要擦身。”张爱玲说话的鼻音变重。
回应她的是吻上脖颈的嘴唇。
她闭眼,沉醉!
不知何时,她被尿意叫醒,转头望去,男人正睡得香甜。
用手支撑着坐起,快步冲到卫生间,又瞬速折返,缩回被窝里,将男人的一只手垫在自己颈后,闭上眼。
再睁眼时,男人已经不在床上,透过窗帘看外面的天色,今朝没日头,无法估计大概的时间点。
套上睡衣来到外面的客厅,拿起书桌上的手表一看,已是中午十二点零五分。
将手表贴到耳朵上倾听,秒针的滴答声清脆有力,她会心一笑。
她已经错过给手表上发条的时间,按说手表应该停了,没停,只能是有人替她上过发条。
放下手表,扫视整张桌面,没见到她以为会有的字条,稍有失落。
扯了扯睡衣,正打算走向卫生间,余光却是看见饭桌上盖着两个菜盘,她冁然一笑,嗖一声来到饭桌前,满心期待地掀开第一个菜盘,一碗汤年糕,掀开另一个,一碟十锦菜。
捻起一撮放进嘴里,抽出压在碟子下面的字条,上面写着两竖字——写于十一点三刻,超过半个小时才看见,年糕自己热一热,假如不会,饿着。明天下午会有人上门安装热水器,在家等着。
“没了?”
张爱玲将字条翻了个面,没看见还有其他字,心里顿时空落落的,“没说什么时候再来呀。”
此时。
冼耀文正坐在友谊戏院的泡吧里,一张位置最差的小圆桌前,边上坐着喝柳橙汁的柳婉卿,以及吃泡面的冼骞芝。
正月初三,宜开业,泡吧在昨日开业,适逢喜庆之日,两元钱一碗的泡面,一元钱一杯的鲜榨果汁,依然挡不住顾客光顾的热情,17张桌子都坐着人,不是小家庭就是情侣,最低消费五元钱,就是冼耀文他们这桌——一碗泡面、三杯果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