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上述现实,殖民地政府的行政管理体系几乎沦为一盘散沙。就拿亚尔夫海姆地区来说,总督阁下名义上是这片超过三百万平方里土地上的最高领导,然而其真正能够掌控的不过是首府莱顿港一城之地,绝大多数边远乡镇的居民甚至不知道总督阁下姓甚名谁,更不要提遵从其发布的政令。
在亚尔夫海姆,殖民地政府甚至很难绘制出一幅精确且可靠的行政地图。殖民地六成以上土地为魔物横行的辽阔丛林所覆盖,某个村镇去年还有上百户居民,看起来蒸蒸日上,今年就遭魔物洗劫无人幸存,沦为一片废墟。在这样的处境下,殖民地政府根本无法进行有效的统治,只能听凭边远乡镇自生自灭;乡下居民得不到殖民地政府的庇护,就只能推举本地有钱有势的人物出来组建自治政府,召集民兵保卫家园——德林镇就是亚尔夫海姆地区最具典型性的自治小镇之一。
乡镇自治制度一旦形成传统,难免与上级政府发生抵触。就拿亚尔夫海姆地区来说,当地居民都属于亚珊帝国的臣民,依照帝国律法有缴纳税金的义务。帝国政府又不能派遣包税商远渡重洋来新大陆征税,只能把征税权委托给殖民地政府。
亚尔夫海姆的乡镇素以民风剽悍著称,对待来自首府的税吏可没有什么好脸色。以德林镇来说,本地议会负责征税,税金理论上分为两部分,一部分作为本镇公共开支,相当于“地税”,另一部分上缴殖民地政府,殖民地政府再从中扣除一部分财政开支,其余的上缴帝国政府,相当于“国税”。然而事实上本地居民只肯缴纳“地税”,因为这部分税金或者用来修建道路、桥梁、水库、学校等公共设施,或者为民兵置办盔甲武器,花在哪里大家看得见摸得着,也都承认这些开销必不可少,为此纳税并无异议;至于向殖民地首府缴纳的那笔“国税”……多数乡下居民一辈子没去过莱顿港,日常生活完全与殖民地政府绝缘,凭啥要求他们缴这笔钱?
镇议会无法说服镇民缴纳国税,再加上多数议员也反对缴纳这笔税金,最终只得不了了之,全当没有这份义务。倘若莱顿港派来官吏征税,就由镇长出面推脱敷衍,好吃好喝打发走人,税吏也犯不着得罪“地头蛇”,拿点好处就回去交差了。倘若总督对此表示不满,那就只能调动军队下乡武装讨税,然而德林镇的民兵警备队也不是好惹的,莱顿港的正规军总共不到两千人,即便最终可以凭借武力镇压抗税暴民,恐怕征收的税金还不够支付伤亡官兵的抚恤金。总督大人简单计算一下就知道武装讨税纯属亏本买卖,不如索性放弃向德林镇征税。
类似德林镇这样的抗税现象,在整个亚尔夫海姆地区属于普遍现象,除了殖民地首府莱顿港及其卫星城镇,绝大多数偏远乡镇从建立的那天起就没有缴过一个铜板的国税。由于占据殖民地大部分人口的乡下地区普遍拖欠税款,殖民地首府就无法如额向帝国政府纳税,帝国政府在殖民地收不到足够的税款,无利可图,理所当然地要减少在殖民地的财政投入,乃至裁撤派驻殖民地的军队以缩减开支;殖民地政府缺兵少将,装备和军饷也得不到保障,自然无法为辖区内的边远乡镇提供完善的安全保障……如此形成恶性循环,帝国当局与殖民地民众无论在利益链条上抑或情感纽带上的关联都日益变得疏远。
时至今日,德林镇拖欠殖民地政府税金已达十数年,人们甚至已经忘记还有缴纳国税这回事,直到弗林特提出向首府驻军请求援助,人们经丁道尔镇长提醒,才记起还欠着总督阁下一大笔税金呢!
“如果总督阁下很不巧的想起咱们德林镇是拖欠国税的大户,还情愿派遣军队前来营救我们吗?”
丁道尔镇长的质疑在广场上引起激烈的争论。朗费罗先生首先发言,乐观的认为总督大人尽管不情愿,但还是会发兵拯救德林镇——倘若德林镇不复存在,拖欠的税金就彻底成了坏账;反之,倘若救下德林镇,至少还有索回欠款的希望。
“在当前的局势下,殖民地政府作为债主其实比咱们这些债户更着急。”
朗费罗先生风趣的言论引来一片笑声,然而除了极少数乐天派,大家并不真心赞同他这略显无赖的言论。
“据说诺福克总督为人慷慨仁慈,想必不忍心坐视德林镇被毁灭,然而莱顿港的驻军司令盖茨将军就不好说了,从他一贯冷酷的作风来看,恐怕会冷眼旁观本镇遭受屠戮,事后还会拿我们当做反面典型,威胁其它乡镇补缴税款。”
德林镇议员、“河光”旅店的老板菲德尔先生是一位见多识广的绅士,还有一位兄长在莱顿港总督府供职,他对诺福克总督和盖茨将军的看法使人们喜忧参半。
纪尧姆·泰尔不耐烦地顿了顿拐杖,对乔安说:“这样争吵下去,吵到镇子毁灭那天也别想得出任何结论,我们得去找丁道尔谈谈,时间已经不多了,相比无意义的争论,现在最要紧的是付诸实际行动。”
乔安完全同意外公的看法,从兜里掏出一截铜线,熟练的吟咏咒文,施展“传讯术”,准备就绪过后将铜线送到外公面前。
“丁道尔,人多嘴杂只会添乱,我们不能再这样浪费时间,我要跟你还有弗林特私下里谈谈!”泰尔老头毫不客气地冲着铜线发话,铜线随之嗡嗡震颤,将他的话语传递到站在人群中央的镇长和老矮人耳中。
丁道尔镇长摸了摸耳朵,朝乔安这边轻轻点头,随即将会议交给另一位议员主持,带着两个儿子穿过人群朝这边走来。与此同时,老矮人也带着外甥汤姆走了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