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围亲戚们的争吵声中,老人转过头来,露出了头上流淌下的血。
孟思南没有机会将这事情告诉给周围的大人们知道,就被孟天拖走了。
“啊……啊?”孟天半晌回不过神来,突然又叫道,“不对吧!他们说老太婆是一觉睡下去没醒来。你舅舅也没说是你妈……不会吧……”
他变得迟疑起来,眼神闪烁不定。
“那天,妈妈也穿着那条碎花裙子。”孟思南看向对面的母亲,“她去世的时候穿的不是这一件。”
他的母亲,在意识到自己杀了自己的母亲,而自己的母亲变成了鬼之后,大概就已经死了。
对他来说,那个疯疯癫癫的母亲或许比她清醒的时候更好。至少她疯了之后,就不再打他了。
女人的脸已经被鲜血覆盖,面容也变得无比扭曲。
她张开嘴巴,露出了黑洞一样的口腔,歪着头,像是无法忍受某种痛苦,又发不出惨叫。
她身体抽搐着,拼命挥舞着手,像是要挥开身边的什么东西。
她跳了起来,歇斯底里地蹦跳着,又突然蜷缩起身体,躲避着什么东西一般,抱住自己骨瘦嶙峋的身体,将那一张血脸和一头乱发都埋进了臂弯中。
她仍然在颤抖,没有叫喊,却是发出了微不可闻的呢喃。
孟思南就这么静静看着她。
生前死后,都这么眼睁睁看着她发疯,束手无策。
孟思南轻声问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呢……”
孟天站了起来,移动几步,远离了桌子,也就远离了孟思南,也是远离了孟思南视线的落点。
孟思南此刻无暇他顾。
他思考着饿殍侵袭的事情。
彭云大概是魂飞魄散了。可能死的时候就魂飞魄散了。又或是去了酆都。总之是从没出现过。
他这段时间以来也没见到过鬼。
原本隔三差五就会见到那些东西,在饿殍侵袭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了。
孔冬梅说,那是饿殍侵袭之后,人间的鬼魂邪祟被清扫了一遍,就连他们那个圈子,也遭遇了大清洗,不少人死了,不少人龟缩起来,不敢冒头。
牛海西也这么说。
吴道也这么说。
他通讯录里那一长串的名单里,就剩下了五六个人还“活着”。
孔冬梅还借此劝他,不用那么急迫地想着封印自己的阴阳眼。
可他现在又看见了,还是看见了自己的母亲。
照理来说,母亲不应该回来。
她还是跟着父亲一起回来的。
孟思南转过头,看向孟天,“你做了什么?”
孟天一头雾水,“什么做了什么?”
孟思南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看得他心里发毛。
孟天不耐烦地撸起袖子,露出了身上的纹身。他习惯用这些东西恐吓别人,可这招现在不起作用。
孟天又甩甩头,“我跟你讲正事呢!以前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重要的是眼下这笔生意!我刚才跟你说的……”
“你说的那事情,应该是有人在杀人灭口吧。”孟思南说道。
孟天愣住。
孟思南已经不是当年被孟天押着去陌生人葬礼上背稿子的小孩了。
他看着孟天说道:“那个世界发生了大事情。现在已经没有多少鬼了。大多数孤魂野鬼、弱小的鬼魂都被清理干净了。那个圈子的人也都死的死、藏的藏。你说的集体自杀……应该是有人想要金盆洗手,就将这些年骗的人都给处理了,以防万一。”
“你小子,”孟天笑起来,“行啊!长进不少!到时候就这么跟那个阿正说!”
孟思南又盯着孟天看。
孟天好像真的对此一无所知。
他混了那么多年,连牛海西都不如,根本没挨着那个圈子的门槛。
也对。
牛海西是对那些东西抱有极大的兴趣。孟天只是想赚钱。
孟天这样的人才是大多数。
牛海西和吴道是少数。孔冬梅和他更是少数中的少数。
孟思南又看向了母亲。
她已经不再颤抖了,只是仍然蜷缩成一个茧,一动不动。
她的身影正在慢慢变淡。
果然……
那只是他错乱的认知,搞混了现实与虚假的结果。
也可能是他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