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锋很轻松地深入肌里,切断大血管,拔出的时候鲜血就像喷泉一样往外涌。中刀的人先是剧烈抽搐,很快就会窒息,最后僵死不动。被押在滩地的人数量很多,他们也不反抗,就这么一个个漠然地看着,一个个排着队被驱赶向前杀掉,脑袋滚落在白色的盐田里。
赵瑄看着他们挤挤挨挨向前,藉着火光辨认他们的面容,确认不是吕枢或者阿多,就微微点头。点过后以后,蒙古人立即把人杀死,也有些人一看就不是汉地来的,蒙古人懒得等候赵瑄确认,直接就杀了。
这样的操作不断重复,赵瑄一盯就是半个晚上。
他恍然觉得,草原上的那么多部落本来就不是一体,汉儿们眼中,仿佛所有草原人都是横行中原的虎狼,其实他们中间,也有许多可怜人,他们也不过是被豢养来吃肉的牛羊而已。
直到天色蒙蒙亮,滩地上血腥气扑鼻而来,几乎压过了库区里仓库燃烧产生的烟气。滩地上的尸体排开足有百余步方圆,赵瑄一一检视,瞪得两眼酸痛。
几名商贾壮着胆子出外,见此情形,嘴里顿时连抽冷气。
赵瑄瞥了他们一眼,平和地道:“他们杀了我们的人,就得用这些脑袋来还。”
“可是……这也杀得太多了吧?”商贾们颤声道。
赵瑄摇了摇头,没再言语。
对普通汉儿来说,这种视自身如野兽,视他人性命如草芥的凶蛮民族几乎有如梦魇。
当年北疆界壕防线崩溃,蒙古军杀入中原,所到之处肆意屠杀破坏,其凶残程度远胜于契丹人入主幽云时,其征服欲望远胜于女真人入主中原时,于是几乎所有汉儿都觉得,那必将是野蛮民族又一次对汉儿的征服,没有人能阻挡。
可惜现在的局势不同了,这种杀戮场面对赵瑄而言,实在够不上威慑。甚至蒙古人的凶残本身,其实也就只那么回事。
赵瑄在大周诸将里,算不上战功赫赫的一类。但骆和尚、仇会洛两个元帅都很器重他,因为他长期负责军队后勤,在郭宁建立军户荫户制度以后,又很热衷于制度的落实和完善。
在赵瑄看来,蒙古军之所以强大,是因为每个蒙古人自幼放牧打猎,等于生下来就在练习厮杀作战,用十几年的时间把自己制造成了天然的战士。但厮杀场上的技巧来来回回就那么几样,这并不是不可逾越的差距。一个汉儿军户在脱产的情况下,苦练两年三年,也就差相仿佛。何况还占着装备上的巨大优势,马匹也不缺乏。
此时蒙古军的主力又不在草原,大周想要屠杀,随时都能派军队北上大肆杀人。眼前这些被杀死的蒙古奴隶,说不定都没有和周军厮杀的资格,直接就会被征发为随军民伕。
既如此,蒙古人杀这些人解气,又怎么会吓得住赵瑄呢?
他全程盯着,只是担心蒙古人杀得手滑,把混在人群里的吕枢和阿多也杀了。这会儿眼看着滩地上没了活人,而周围能藏人的废墟和草丛都被蒙古人捋过了一遍,他心里愈来愈焦虑,却无论如何不能表露出来。
别勒古台麾下,那个脸带刀疤的蒙古骑士深一脚浅一脚地踏过尸体,漠然地扫视滩地边缘畏缩跪地的女人们,又漠然地对着赵瑄道:“该赔你的,已经赔给你了。你要找的人,也找过了,没见到。”
赵瑄长长地吐了口气,摆了摆手:“那就算了。”
那蒙古骑士先前真有怀疑,觉得那两个失踪之人是什么重要角色。他看了赵瑄半晌,见赵瑄别无言语,隐约有点丧气,翻身上马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