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刚刚灌了一口西凤酒的海东青一边将酒瓶子递给李大寨,一边跟着唱了起来。
随着那瓶西凤酒在众人的手里传递,李大寨跟上了调子,李大寨的儿子李尚武,海东青的女儿格日勒,还有陆尧的儿子陆鸣,乃至查班长的哥哥,甚至包括杨哥都跟着一起唱起了同一首老歌。
“钢刀插入敌心脏!
深入虎穴摸敌情!
嘿嘿嘿嘿!一颗红心浑身胆!
胜利路上打先锋!
胜利路上打先锋!
...”
这不大的车厢里,唱歌的人越来越多,那歌声也越来越有力量,只是那三位最先带头合唱的老兵,却早已泣不成声,将头各自埋入了臂弯里,就仿佛那歌声里,藏着他们红色的青春。
“越平原——穿密林!我们是人民的侦察兵!”
海东青的身旁,他的女儿格日勒站了起来,指挥着众人继续更加大声的唱着,唱着那首给三位老兵鼓劲加油的老歌。
这一路上,这首歌唱了一遍又一遍,那瓶从刀班长的墓前拿回来的西凤酒,也在包括卫燃在内的每个人的手里传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最后,里面再也没有一滴酒,却仿佛装满了眼泪一般苦涩。
终于,这辆满载着歌声和回忆的中巴车开到了柑竹村停了下来,早有准备的查西凤,还给所有人都发了一件老式的挂胶雨衣,以及一双至关重要的铁脚马。
等所有人穿戴整齐,查西凤也再次背上了装有刀班长遗骨的箱子,并且再一次的走在了最前面。
短短不过两天的时间,这村子的后山已经开辟出了一条足有三米宽曲折上山的山路。
这些山路的两侧,甚至都临时砸上了栓有铁链的木桩充当爬山的扶手。
不仅如此,那些东风排雷学校的年轻学员们,甚至还在后山另一头的山谷上,修建了一座悬于行洪的山谷之上的吊桥。
这吊桥虽然不宽,但足够结实,足够所有人过去,足够查西凤背着他的父亲,背着刀班长去看一眼他毕生都在寻找的战友。
依旧是走在最后,卫燃看着那些仍在唱歌的老兵们,看着那些已经学会了这首歌的家属们,内心却愈发的酸楚。
我的记忆里有你们,但你们的记忆里却没有我...
卫燃暗暗的叹了口气,同时也不由的稍稍放慢了脚步。
“走不动了?”
问这话的并非一直走在卫燃身侧的杨哥,却是前面的陆鸣——陆尧的儿子。
“还能坚持”
卫燃笑了笑,却见对方同样放慢了脚步,顺便还从兜里摸出一包烟,抽出两支分给了卫燃和杨哥,接着他自己也叼上了一颗。
“我听查大哥还有我那查明大侄子说,是你找到我爸的战友的?”
陆鸣点燃了叼着的香烟问道,“我还听查明大侄子说,你潜水过去的那段水路可不近。”
“运气好”
卫燃说完,同样点燃了对方分给自己的华子,嘴里胡乱解释道,“我当时潜水的时候,水位线还没那么高呢,最顶上还有薄薄一层空气,要不然我也潜不过去。”
“不管怎么说,你也够牛逼的,胆儿也是真大。”
陆鸣比着大拇指赞叹道,“这要是换个人,肯定不敢下去,万一被暗河冲走了,那真是找都找不到。”
卫燃正准确说些什么,却听对方继续说道,“不过也真是多亏了你,如今刀叔叔和小西凤叔叔还有查叔叔都找到了,也总算是了了我爸的一桩心事,这件事他惦记了一辈子了。”
“陆...陆老师他...”
“唉!你是不知道”
陆鸣猛嘬了几口烟,喷云吐雾的说道,“自打我们兄弟姐妹几个记事起,几乎每年八一节都是在文山那个小院里过的,平时寒暑假,大家也是轮流去各家里过,或者就在那个小院里一住就是一整个假期。
我清宴大哥年纪最大,蔷薇姐行二,那时候他们就是小家长,管着我们写作业,带着我们玩,还监督我们各自洗衣服打扫卫生。
那时候每天都还有蜂蜜水喝,隔三差五,还能喝上刀伯伯送来的蜂王浆呢。”
说到这里,陆鸣却叹了口气,可打从98年的暑假开始,刀伯伯就再没有回来过来。那时候我清宴大哥几乎每周都写信往这边寄,要么就攒零花钱偷偷去打长途电话过来给看家的姜奶奶。
可直到王叔叔搬去了那个小院儿,他都没等来刀伯伯的回信。
也是从那时候起,我爸每年三月底就会请个长假,自己一个人来这边住上半个月,我听我妈说,有时候他会开着刀伯伯留下的卡车去周围的林子里,一去就是好几天不回来。
等再回去的时候,整个人也是胡子拉碴的跟丢了魂儿似的。”
在卫燃和杨哥的沉默中,陆鸣摘下头顶的奔尼帽在指尖转了转继续说道,“也是从那年开始,我们就再也没吃过刀伯伯带来的蜂王浆了,也再没有收到过他亲手做的帽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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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
卫燃看了眼走在最前面,背影都因为雨幕有些模糊的查西凤,犹豫片刻后开口问道,“当年,刀班长没提过查西凤吗?”
“没有”
陆鸣摇了摇头,“别说查大哥,那么多年了,他都没说过他藏在哪了。
我记得98年之前,王叔叔曾经去找过刀叔叔,就是之前我们去过的那个村子,但是他根本就没找到。当时我爸说,刀伯伯要是想藏起来,就没人找得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