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我像往常一般坐堂看诊。难得师父和师兄都在,却没有出来。
直到午饭时,我才见着他们。
“师父脸色不好,可是病了?”我盯着师父的脸,关切道,“昨日看着还不像这样呢。”
“胡说,病什么?学了点本事就在我老头子面前卖弄了?病没病我不知道?”葛老白我一眼,没好气地说,“这天气又冷又热,你师父到底是上年纪的人了,有些憋闷是正常。莫要大惊小怪。你师兄都没说什么。”
我狐疑地看向师兄,“你看师父不像生病嚒?”
罗圣手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寻常总是有说有笑,近来一起用饭的机会少了,今日连话也少。
我低着头默默扒拉碗里的米饭。
“教你的针法可都记住了?要是有不懂的,早些来问,莫等……”师父话说一半,咽了回去。
我心里明白,他们这是快要走了。夹在筷子上的米粒越发难以下咽。
“地窖里,咱们院子里摘的琼珠果,酿出的酒,师父还没尝呢。”我垂着眼睫,努力克制心中的不舍,故作冷静,“师父什么时候想尝,大致可以拿出来了。”
“是吗?”葛老没有意料中的兴奋,望着已经开始凋零的藤架,唏嘘道,“这一年过得怎么比往年快许多?我还觉着在夏天呢。”
是很快。我常常觉得时光像被偷走了一般。心情一日沉过一日。
秋风卷着院中的落叶在脚边打了个圈儿。
“你一个人守这院子要是害怕,就买两个丫头回来陪着。或是回你那别院住,也不错。一堆人伺候着,不比这儿好?”师父絮絮叨叨,全没有之前严厉的模样。
“总要有人看着。”我扁了扁嘴,眼眶酸涩,瓮声瓮气道,“你们又不是不回来。今年酿的忘忧能多几坛,我想埋在树底下,沉淀后定然更加香醇。等师父回来再尝。”
“你倒是会讨我这老头子欢心。没有白费我那么多人参灵芝。”葛老放下碗筷,今日做了他最爱吃的狮子头,但只吃了半个。似乎没太有胃口。顿了顿,他又道,“除了这一身功夫教不了,能教给你的都已传授你了。患者病症千变万化,但拢共也就这些道理。熟能生巧。要你自己行过万里路、见过大千世界,才能懂得。”
“说得轻巧。”眼泪不争气地落在脚面上,我将头埋得更低,紧抱着胳膊,故作玩笑,“师兄说我想去云游,随时都能带我去呢。结果你们根本就没想带我去。将我一个人留在回春堂。哪里还能行得了万里路、看大千世界。”
“你这丫头,嘴巴愈发厉害了。外头每天这么多人供你修习,不够你熟能生巧?你埋怨我,你哭什么劲儿?憋回去!”葛老气笑道,“我葛清的徒儿,想去哪儿去哪儿。回春堂算什么,你不想被拘着,扔给他们就是。往后回春堂不在这里,就在你脚下。”
我咬着唇,将泪意强忍回去。这才抬起头,抿着嘴角道,“我给师父和师兄做了冬衣,拿出来试试。”
接过衣物,师父和师兄的表情都有些惊讶。经我一再催促才勉强穿上。
“正合适。”我总算松了口气,欣慰地说道,“我没出过远门,不知那边要穿什么,不敢做得太厚,也不敢做得太薄,希望能用得着。”
“你不用功读书,做这些没用的作甚?有银子什么买不着?谁要带这些东西出门?还不如多给我多备些好酒。”葛老嘴上这样说,手里却爱惜地摸了又摸,“这针脚,都是你自己缝的?以后莫要做这多余的事,也别给那姓何的做,便宜了他!他府里什么没有?你有拿针的功夫,自然要练行针,做这针线,岂不大材小用?再莫要费手了。”
“知道了。”我乖顺地点头,故意岔开话题道,“谁让你们出门不带我,总要留个念想。好让你们记得早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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