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头胡匪,四梁八柱,互有分工,各司其职。
翻垛儿的军师不仅要出谋划策,还得知天文、晓地理、明阴阳、察鬼神,触类旁通,感应万物。
绺子下山砸窑,军师需择定良辰吉日,以求趋吉避凶,所言不论真假,周易奇门也好,请仙扶鸾也罢,只要有个凭据,能收拢人心,让匪帮信服即可。
无奈,老莽的营地内忧外患,弟兄们早已貌合神离。
任凭那野老道装了半天神,军官扯了半天鬼,众人却并无多大反响,只草草拍两下巴掌,便各自携枪散去,权当是应付差事而已。
刘快腿见此情形,底气更足,暗暗记下营地的布局,随后便同杨剌子一起,隐在林间,原路折返。
……
翌日破晓,天刚蒙蒙亮,小青和二哥就要带着父亲先行返回沈家店。
赵国砚没有阻拦。
最近几天,他早已谙熟牛心顶附近的山路,不再需要海潮山带队,况且眼下官兵赶到,正是要碰码劝降的时候,就算海潮山留下来,也没有用武之地,小青姑娘家的,更不宜出面,索性与海家人行个方便,放他们走了。
昨晚有人守夜,赵国砚和孙向阳睡得安生,近乎昏死过去,今早醒来,就感觉仿佛重活了一遍,稍稍休息片刻,很快便找回了往日的精气神。
海家儿女走后,众人吃过饭,喝过水,随即便开始擦枪填弹,绑腿整装,终于藏身匿迹,不再作声。
待到诸事准备妥当,牛心顶后山果然显出异动。
众人紧忙分散开来,三三两两,藏在半山腰的灌木丛中,俯瞰山间野路。
上百号胡匪下山砸窑,就算再怎么低调,也难免暴露行踪。
不多时,就见牛心顶山脚下,隐约有人头攒动,浩浩荡荡,不紧不慢地面朝沈家店方向徐徐行进。
山间路窄,叛军只好排成一条线,首尾自难相顾,两门野炮由骡马牵引,走在队伍中间,本意当然是为了保护砸窑重器,却也因此而把队伍切成了前后两段。
若有伏击,必死无疑。
谁都知道这是兵家大忌,可现状就摆在眼前,要么原地饿死,要么冒险下山,穷途末路之际,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有趣的是,队里虽然没看到二麻的身影,但却有不少人光着膀子,一路东张西望,疑神疑鬼,看起来总是有点儿心不在焉。
……
半山腰上,灌木丛中。
赵国砚和孙向阳、刘快腿伏在一处,各自拿着望远镜,将山下的叛军情形尽收眼底。
“人来的不少呀,看这样……差不多快两百人了吧?”
孙向阳咂了咂嘴,自顾自地叹声念道:“可惜咱人手太少,要是再来二十人,凭这地形,铆铆劲儿,没准直接能把他们一锅端了。”
赵国砚摇头劝阻:“还是消停点儿吧,按计划来。”说着,又转头去问刘快腿,“咋样儿,看没看见二麻?”
刘快腿拿着望远镜四下寻摸,找了半晌儿,到底还是一无所获:
“没有,我估计那小子应该是被留在营里了,但那十几个光膀子的,差不多应该都跟他通过气儿。”
“那就按照江老板说的办吧?”孙向阳提议。
赵国砚点了点头,旋即回身冲大伙儿比了个手势,轻声吩咐道:“哥几个,枪上保险,放他们过去。”
众人听命照办,原本搭在扳机上的食指,便又静悄悄地抬了起来。
阳光毒辣,山林渐渐变回翠色,有猛禽正在高空盘旋。
叛军的队伍悄无声息,或者说垂头丧气,蛇似地沿着蜿蜒的谷底,终于渐行渐远。
不过,赵国砚等人却并未轻举妄动,仍旧藏在灌木丛里一动不动,仿佛泥胎雕塑一般,直到正晌午时分,树林里已经亮得近乎透明,众人才略略舒活下筋骨,重新响起了交谈声。
孙向阳站起身子,一边拿手捶着后腰杆儿,一边踮脚朝远处张望。
“这回应该走远了吧?”他说,“除非他们根本没下山,否则就算现在调头,天黑以前,估计也赶不回来了。”
刘快腿扭身掸两下屁股,也说:“那就别耽误功夫了,赶紧走吧?”
赵国砚望去沈家店的方向,心里默默估算时间,料想叛军人多,走不快,应该赶不上海潮山一家人,于是便点了点头,将众人唤至身前,低声叮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