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女拽了一下身上的被子,垂眸看了眼……
蓦然他一张脸又冷了下去。
唐今刚走出两步,就听见了身后的动静。
回头一看,就见胡女将她刚刚给他裹上的那床被子给丢到了一旁,不仅如此,他连衣服都不盖了,就那么要跟人赌气似的就披着他那件单薄的麻袍子硬躺了下去。
唐今看得皱眉。
她重新走到胡女旁边,试图将那床被子重新盖到他身上去,“别闹了。”
不想吵醒阿林,她声音都压得低。
可是胡女今晚却像是铁了心要跟她闹似的,她一把被子盖过去,他就又掀开。
唐今还要盖,他直接起身推开唐今下地就往外走。
唐今这会都已经谈不上什么生气不生气的了,她就是觉得莫名其妙的。
看着胡女掀开营帐门帘一个人就走了出去,唐今看了眼熟睡着的阿林,半晌,也不想管了,就自己回床上躺着了。
反正他知道冷了自己就会回来的。
……
大脑的热意在冲出营帐没有多久,就被冷风吹得不剩多少了。
但胡女还是冷着脸,一个劲地往前走,没有回头。
一直等走到那条熟悉的河边,看见白天他坐过的那个石头,胡女才终于停下脚步。
不用回头看了,刚刚一路过来的时候,身后都没有响起任何声音。
那个陈人并没有来追他。
河边的风比营地里的还要大。
他身上就穿了一件薄薄的麻布袍子,在河边站上没有一会,全身上下的热气便都被吹散,只留下刺骨的寒冷。
胡女看着面前结冰的河面,大脑已经逐渐冷静下来,可压抑在胸膛里那股直泛冷气的怒意,却始终压不下去。
与此同时,还有一股疑惑渐渐从脑海中升起。
……他为何要这般生气?
又静静看了一会面前的河流,胡女皱了皱眉,也不站着了,就在一旁的那块石头上坐了下来。
这石头白天的时候他就坐过了,这会又坐上去,眼前也不由得跟着浮现出了白天的画面。
当时也是他冲出营帐……然后那陈人来河边找他。
但白天他离开营帐并不是一时冲动。
他当时听那叫“阿林”的少年说封关还有西域的事,心里烦闷,便想到外头走走,一个人静一静。
他当时坐河边一个人想的,也是要如何才能离开此地尽早回西域稳定局势等等。
那陈人来找他,说即便封关也会想办法送他走,虽然他一贯不信他人空口的承诺,可因为是那个陈人……
那个心好到有些愚直的陈人,听她那么说,他便莫名安心了许多,心里烦闷也几乎一下散了个净。
……但之后他好像又因为什么烦躁起来了。
胡女皱眉仔细回忆了一下。
……是因为那个“阿林”?
他刚刚心里冒火突然推开那陈人冲出营帐……
也是因为那个陈人给他盖了阿林的被子?
胡女眉心皱紧,唇也不自觉地抿了起来。
他像是从未经历过这种有些奇怪不受控的情绪,脸上除了疑惑,还有一种少见的无措。
他为何……
思绪像是一壶被搅得混乱的茶水,他皱眉努力去分辨那些被冲起来打着转的茶叶是哪一种,可升腾起的热汽模糊了他的眼睛,叫他哪一种都分辨不清。
好一会,他只能勉强在那一片混乱之中找出一个稍微有理些的。
不论如何……
他这会都不该再跟那陈人闹了才对。
那陈人说会送他离开,他也相信那个陈人的为人,相信她会说到做到。
但说到底,人心这种东西……
在事情没有定论之前,再真诚的人,再郑重其事的承诺,也该对其保留至少三分警惕与戒心。
那个陈人说会送他走,他就更该好好地压着脾气跟那陈人相处。
他从未向谁人低过头,但这种处境下,学会低头与人共处也只是一种自保手段,算不得什么耻辱。
何况他还算走运,碰上的,是一个极为罕见的……好人。
其实前两日从知道那陈人是女子,之前亲他确实不是对他有什么图谋后,他就已经在试着跟那陈人好好相处了。
前两日他们也相处得还算不错的……除了那陈人总要亲他两口才肯放过他以外。
本来继续这般下去便好,可偏偏今日他不知为何,就有些控制不住那股脾性了……
胡女紧皱着眉头,一双翠绿的凤眸直直地注视着面前的冰河,眼底的情绪就如河底静默的水流一般,无声翻涌。
他到底……
“喀。”
一声异响从身后传来,胡女瞬时冷眸回过了头。
但在看见出现的那道身影时,他一双冷冰冰的眸子轻晃了一下,他又不知是冷还是僵地板着一张脸扭过了头去。
唐今看着他身上那件单薄得根本防不住风的麻布袍子,还是走过去,将手里拿着的一件外衣披到了他身上。
胡女微微抿唇,一双凤眸低敛,浓睫盖住眼底那些连他自己都分不清的情绪。
他坐在那,有好一会都没有动,可不知是又想了些什么,他忽而又抬起身,僵着手指要去拿掉唐今给他披上的外衣。
唐今不知道这招还能不能有用了,但她也实在没什么对付他的法子。
按住胡女的手,唐今低声吓他:“非要我亲你嘴?”
胡女的手顿时僵在了那里。
出来这么久,还在风大的河边坐了这么久,他一只手都已经冻得跟冰块似的了。
见他不动了,唐今便准备将他抱起回去了。
可她才刚刚弯下一点腰,那一只低着脑袋没有看她的胡女,便抬起了脸颊。
风刚好吹过。
吹起散落在那张脸颊边的几缕漆黑发丝。
掠过那张脸上,掠过那双眼睛,勾起一种清冷却又灼人心弦的美。
唐今的动作都顿了顿。
翠绿的宝石中倒映她的模样,他直勾勾地盯着她,瞧着她,眼底好像有一种莫名的情绪缓缓流淌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