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微笑,和对面女子一般,笑意宛宛,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时代。
谢婉心与他迎面而立,她对着一袭白衣的他行礼,温婉,灵秀,绰约,明艳,长长的墨睫垂落,遮住了她本就微显朦胧的眼眸。
“二郎。”
“婉——儿——”愉悦的声音,绵绵不绝地回荡在云霞之间,震破了会聚在大地上的森森寒意。
那女子凝睇而望。
萧长陵欣喜若狂,快速地飞掠在云雾缭绕间,向她大步奔去,乌黑的头发在风中飞舞,缤纷的花雨,飘拂过他的身体,暗香浮动,留下了一种近乎妖异的美。
但是,转眼间,梨花纷飞,迷乱了萧长陵的视野。
就这么短短一瞬,他身后的数万雄兵,顷刻化作飞沙,眼前之人,亦如花瓣凋零。萧长陵茫然伫立,手中空无一物,回首只余满天残花。
“婉儿!你在哪里?”
“婉儿!婉儿……”
他的心中,无比失落寂寥,最后也只能颓然松手。而方才那些一直纷飞飘舞的梨花,花气袭人,飘飖多时,如今终于落了地。
伴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梦境终是散去。
夜色浓不可破,萧长陵眉心深锁,口中呓语不断,隐隐有些心悸,表情迷乱地从梦境中惊坐而起,他猛然瞪大了双眼,身上的一袭白衣,早已沾染上了湿漉漉的寒霜,失声疾呼。
心潮起伏间,正是寒风刺骨的时节,万物萧条。
此时此刻,这位坐拥四十万靖北铁骑的枭雄,神色变得惶惑无助,仿佛是被雨水浸染一样,薄而枯脆;他轻轻地捂着心口,好像胸前覆压着什么东西。
准确地说,那不是什么东西,而是一团阴影,一团挥之不去的阴影。
这么多年,那一团阴影,始终笼罩在萧长陵心头,就像一条毒蛇盘绕在树梢上,一日不来临,一日便拂不去;可当这一刻真正来临,他才发觉这不仅仅是一团阴影,而成为了一座横亘在彼此之间的山。
萧长陵怅然若失地站了起来,沉默良久,对着朦胧的月色,怔怔出神。
在夜色与月光的笼罩下,萧长陵静静地望着那一钩残月,分明能够感受到谢婉心的体温和气息。
她就在那里。
他分明看见,婉儿轻挪莲步,缓缓来到自己身前。她的瞳眸,依旧皓如明月;她的容颜,依旧清秀润玉;她的肌肤,依旧白皙胜雪;她的丹唇,依旧含露芬芳……
无数往事,此刻恍如长恨之水,浮现在眼前:
遥想当年,玉带河边,他与她初次相遇,一见倾心,他为她白衣仗剑,傲然而不退却,只为护她周全。
浣花溪畔,他与她情定终生,两心不移,许下白首之约。
清凉山下,他与她共乘一骑,策马同游,千里快哉风。
永平行营,他与她依依惜别,缱倦一吻,不想此生情缘已尽……
奈何,这所有的一切,皆已化为昨日烟云,徒余伤怀。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
……
一念及此,萧长陵颓然一笑,垂首间,两行清泪簌簌而下。
“婉儿,莫非当年你我在玉带河初遇之时,就注定是今天这个结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