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那次做买卖习惯了锱铢必较的董水井,非但没觉得亏本,反而是他赚到了。
高煊见董水井喝着酒,有些神游物外,笑着问道:“有心事?不妨说出来,我帮不上忙,听董掌柜发几句牢骚,还是可以的嘛。”
董水井摇摇头,玩笑道:“胡乱想了些以后的事情,没有牢骚。每天回了郡城宅子,累得半死,数完钱,倒头就能睡,一睁眼就是新的一天,忙忙碌碌,很充实。”
高煊感慨道:“真羡慕你。”
董水井哑口无言,他倒是没有觉得高煊是在无事强说愁,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跟钱多钱少关系不大,董水井便没有接话,喝了口自酿米酒,馄饨铺子这边的酒壶上,都撕去了董家坊的红纸,不然容易惹来是非,让一座用来修养心性的简单铺子,很快变得乌烟瘴气,如今知晓董水井到底有多少家底的人,整座各路神仙鱼龙混杂的龙泉郡,依然是寥寥无几。
高煊结账后,说要继续上山,夜宿山神庙,明天在山顶看看日出,董水井便将店铺钥匙交给高煊,说如果反悔了,可以住在铺子里,好歹是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高煊拒绝了这份好意,独自上山。
董水井则下山去,结果碰到了应该是刚从大隋京城返回的许弱,说要吃碗馄饨,垫垫肚子,再去牛角山渡口继续赶路去大骊京城,董水井只得返回,打开铺子大门,直接给这位墨家豪侠做了两大碗,没拿米酒,懒得跟此人客气,董水井坐在对面,看着许弱狼吞虎咽。
许弱含糊不清道:“你猜刚才那个年轻人是谁。”
董水井原本没多想,与高煊相处,并未掺杂太多利益,董水井也喜欢这种往来,他是天生就喜欢做生意,可生意总不是人生的全部,不过既然许弱会这么问,董水井又不蠢,答案自然就水落石出了,“戈阳高氏的大隋皇子?是来咱们大骊担任质子?”
许弱点点头。
董水井犹豫了一下,问道:“能不能别在高煊身上做买卖?”
许弱笑道:“这有什么不可以的。之所以说这个,是希望你明白一个道理。”
董水井正色道:“先生请说。”
只有这种时候,董水井愿意以先生称呼许弱。
许弱瞥了瞥店铺柜台,董水井立即去拿了一壶米酒,放在许弱桌前,许弱喝了口余味绵长的米酒,“做小本买卖,靠勤勉,做大了之后,勤勉当然还要有,可‘消息’二字,会越来越重要,你要擅长去挖掘那些所有人都不在意的细节,以及细节背后隐藏着的‘消息’,总有一天能够用得到,也不必对此心怀芥蒂,天地宽阔,知道了消息,又不是要你去做害人生意,好的买卖,永远是互利互惠的。”
董水井点了点头。
许弱又问:“你觉得吴鸢、袁县令和曹督造,还有这高煊,展现给你的性情,如何?”
董水井缓缓道:“吴太守温和,袁县令严谨,曹督造风流。高煊散淡。”
许弱再问:“为何如此?”
董水井早有腹稿,毫不犹豫道:“吴太守的先生,国师崔瀺如今锋芒毕露,吴太守必须守拙,不可以得意忘形,很容易惹来不必要的眼红和攻讦。袁氏家风素来谨小慎微,如果我没有记错,袁氏家训当中有藏风聚水四字,曹氏家族多有边军子弟,门风豪迈,高煊作为大隋皇子,流落至此,难免有些心灰意冷,即便内心愤懑,最少表面上还是要表现得云淡风轻。”
许弱说道:“这些是对的,可其实仍是流于表面,你能想到这些,很多人一样可以,因此这就不属于能够生财的‘消息’,你还要再往更深处、更高处推敲,多想想更加深远的庙堂格局,王朝走势,对你当下的生意未必有用,可一旦养成了好习惯,能够受益终身。”
董水井点头道:“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