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并不想承认自己的绝望,但傅今慎的昏睡不醒,以及医生的话,叫她害怕。
如今,他肉体虽然活着,但他的精神体却已不知何踪,躺在床上,宛如活死人。
绝望,她怎能不绝望。
她读了书,知道世上并未有神佛,在这世上,真正的佛是父母,但她已失去。
所以,如今,她的希望,只能寄托在虚无缥缈的跪拜求佛庇佑上,当她想到躺在病床上昏睡不醒的傅今慎时,心底倏地生出了一种长跪不起,苦求神仙佛祖保佑的绝望。
请叫我的爱人,不要长睡不醒。
醒来吧,你不在,整个世界都是黑暗的。
在沈蔷问老板那些话时,蒋鹤野和南嘉便知道她想做什么,但两人都并未阻止。
一方面是他们知道,就算他们阻止,沈蔷也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另外一方面,则是他们尊重她对傅今慎的感情。
如今,求神拜佛,盼望傅今慎能够醒来,是她的信仰和寄托。
尽管没食欲,但沈蔷还是将一整碗长寿面给吃完了,以前,她对生死看得很淡,想着能够活到五、六十岁,能走得动去看世界,便已经很满足了,但现在,她却想长命百岁。
她想,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傅今慎的至亲之人,会将他事无巨细地照顾好外,便也就只剩下她了。
他的长辈们年纪都大了,哪能照顾得了他一辈子,所以,她得努把力啊。
人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希望是需要自己去创造的,今天,她怀着一颗无比虔诚的心,恳求佛祖给他们一个机会。
不论结果如何,她努力了便好。
老板出来收拾碗筷时,随意往屋外看去,一眼望去,入目的是穿着浅色上衣,浅色休闲裤子的沈蔷,正三步一叩首,三步一跪。
无比的虔诚。
他愣了愣,而后,低头看着她刚吃过长寿面的那只碗,低声道:
“生日快乐,祝你心想事成。”
从沈蔷开始跪地那刻起,她整个脑子里便只有傅今慎那张脸,肃冷的,蔫坏的,温柔的,强势的,霸道的,可怕的,撒娇的,受伤的,示弱的,求宠的,以及苍白的……
以前不知道,如今回想,她才惊觉,原来他已经这么生动地住进自己心里了。
她甚至都能想得到,他脸上那些格外不一样的神情,会说出怎样的话来。
想到这些,她内心一片酸涩。
心口被针扎似的疼。
顺着黄泥巴土地,继续一步又一步,一个多小时后,她来到台阶处,台阶两侧,各种金光闪闪的神佛不计其数。
和他们深邃的眼对视上时,沈蔷继续磕头。
求佛渡他。
求你们助他熬过这一关。
在她身后的不远处,穿着防晒衣,撑着遮阳伞的南嘉看到沈蔷汗湿了的脊背,眉眼里溢满心疼,“蒋叔,我还是去给她遮下太阳吧。”
“这么大热天,她会中暑的。”
说完这话后,她抬步就要上前。
但被蒋鹤野及时给阻止了,男人沉声道:“诚心求愿之人,没人是能享受着跪爬上去的,这份心疼,我们埋在心里便够了,她这是想为自己和小傅争个未来,我们不能插手。”
道理,南嘉是懂的。
来这求神拜佛,哪个不是心甘情愿受身体的磨难往上爬,要诚心,心无旁骛,佛祖才能看得见你,只有他看见你了,你才有那么一丝机会达成所愿。
但懂归懂,她对沈蔷的那份心疼,却堵着心口难受,鼻尖酸涩,她忍着哭腔道:“接下来,她还有8.9公里的台阶要爬,光是走上去,都难,别提她这样跪拜上去,怕是到明天天亮,她都登不了顶,期间,不吃不喝,被烈日这般灼烤着,万一有个什么好歹,我怕……”
不待她把后面的话说出口,蒋鹤野便打断道:“不会的,她能坚持到最后的,她对小傅的感情,是她坚持不放弃的最佳武器。”
南嘉哽咽,“从小到大,除了她六岁那年,去哪里还受过这种委屈啊,傅今慎,你可要争气点,你媳妇这可是拿命在搏啊。”
后面,两人随着沈蔷往台阶上走,遇到了不少苦命之人,大部分,都是被病痛折磨的。
看得越多,两人心里越不是滋味。
蒋鹤野这些年来,从未放弃做慈善。
在得知有人是因为缺钱做不了手术,才来这跪拜时,他二话不说给对方留了电话号码。
“你回去后,带好材料,联系这个电话,会有人帮你解决孩子住院治疗的事情的。”
只是缺钱没法治疗,亦或者那些缺失肢体,且大脑智力有问题,需要资金供养的,蒋鹤野能帮就帮,他有钱,他不在乎手里的钱拿去救助一些本该幸福的家庭。
但他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
因为就算他再有钱,他也救不活自己的爱人,也唤不醒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女婿。
被人围着道谢时,蒋鹤野的目光,却只停留在台阶之上那道瘦弱的背影上。
她瘦了好多。
之前,脸上多少有点肉,但现在,一眼看去,只剩下了尖下巴了。
午间一阵风吹来,仿佛都能将她吹倒,但她偏偏跪着稳如泰山,不可动摇。
果真,在这个世界上,最不堪一击的是爱情,最坚不可摧的也是爱情。
汗水一滴接着一滴滑落,心静下来后,沈蔷甚至能听得到砸地的声响,而且,还不是轻微的,反倒很闷重。
台阶爬到五分之一时,谁也没想到一道闷雷轰然响起,再之后,倾盆大雨宛如猛兽一般拍打着地面,雨滴砸地,溅起一个又一个硬币大小的印子,尘土飞溅,沈蔷轻眨了下眼。
怎么就下雨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