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栩上香进酒,焚祝文,最后接过赞礼手中的祭酒,一饮而尽。他转过身来,睥睨阶下众人。九旒冕下的少年面容,灿若朝霞,意气风发。
苏瞻垂目,率众臣再行大礼。心道难怪张子厚和老定王,都主张拥立燕王。比起鲁王或吴王,他的确有王者之气,奈何太过棱角分明,为人君,恐日后很难君臣相得。大赵出过两位过于霸气的官家,结局都很悲剧,几乎是国家的灾难啊。如今官家身体正在好转,更为信重自己,疏远了蔡佑,如果官家提出要立燕王为皇太子,自己该如何说服官家呢。
礼毕,众臣簇拥着赵栩出太庙,往宣德楼去会合陈青和吴王。
这日早间,孟府的牛车驶往族学的路上,平日熙熙攘攘的观音庙前,却摊贩稀少。九娘掀开车帘,凌娘子夫妇的馄饨摊竟然也没有摆出来。四个小娘子面面相觑,叹了口气。想来明日陈青率军出征,民众们恐怕大多都去旗纛街等着看今日陈青和皇子们祭旗的典礼了。
到了学里,请假多日的张蕊珠倒是早早来了,正在和甲班的其他几位小娘子在议论今日的几大祭礼。见孟家四姐妹到了,众人纷纷问安,又说起年底的考核来。这一年里,张蕊珠和六娘的几次考核都不分上下,眼看可以双双进宫做公主侍读。
七娘被程氏指点明白后,也不屑于参加她们的议论,心里又十分苦恼。想着六娘既然已经是太后娘娘看中要入宫的人,为何不能将这个考核名额让给自己呢。她看看九娘,觉得只有让九娘去说服六娘,自己才能有入宫的机会。
不一会儿,尚仪先生孙娘子笑着进来说:“汴京城几十年没有行过军礼,正好丙班魏先生家的包子铺就在旗纛街上,今日也不开张。馆长说让我们甲班的小娘子们都去魏先生家中,看一看祃祭。免得每次说到五礼,你们也只能靠自己想。”
不少小娘子就欢呼起来。九娘心中却暗叹,这兵祸之苦,不在自己身上,百姓哪里能够感同身受。两浙路的事,似乎离汴京城还有千里之远。她们所高兴的是能够看见陈太尉和两位亲王各位宰执重臣,是能够亲眼目睹难得一见的祃祭。哪里想到今日出征去的军士有多少人会战死沙场,又有多少人埋骨他乡。六娘拍拍九娘的手,也叹了口气。但是看,还是都要去看的。
女学的几辆牛车载着甲班的小娘子们,往城西的旗纛街而去。
御街两侧的步道上,黑压压同样挤满了百姓。
宣德楼前,一千身穿黑漆濒顺水山字铁甲的京畿禁军骑兵,阵列在场。后面还有一千身穿步人甲的步军精兵。旌旗蔽空,兵刃寒光使观者遍体生凉。
一身金甲的陈青跪在高太后身前。
高太后将金印、虎符、持节、斧钺一一郑重地授给陈青。陈青一一接过。
高太后殷殷相托:“就仰仗太尉剿灭反贼了!他日凯旋。官家必会城外亲迎!”
陈青跪拜于地,薄唇微启:“臣当不辱使命!”
他霍然站起身来,红色盔缨和颈中的朱色领巾扬起,金甲脆响。身边的令官接过他手中之物。陈青飞身上马,调转马头,朝着两千精兵凝眸片刻。忽地拔出佩剑,直指上天,大声道:“我大赵太平日久,现有房氏反贼,占我城廓!毁我桑田!戮我同袍!两浙百姓,受兵刀之祸,流离颠沛者众!今日诸将士随陈某南下讨伐反贼,要还两浙一个清明,还百姓一个太平,你们可愿意!!”陈青大喝一声:“可愿随陈某同赴生死!???”
两千将士慷慨激昂高声应道:“誓随将军共生死!!!共生死!!!”其声如雷,气势如虹。
陈青高举佩剑:“烈士不怕死,所死在忠贞!陈某必与众将士生死不离!!!”
“生死不离!生死不离!生死不离!!!”众将士群情激昂,高举兵器,大声呼喊。整个开封城似乎都在这两千人的呼喊中震动起来。御街两边的百姓们也纷纷呼喊起来。那两千儿郎里,也有他们的儿子、兄弟、丈夫啊。不少人已拭起泪来,却依然高喊着生死不离四个字。
赵棣心里一阵发毛,他第一次领会到陈青为何号称大赵第一勇将,更体会到太后娘娘对陈青的顾忌是多么明智。这样能令将士奋不顾身一呼百应的人,一旦黄袍加身,谁能挡得住他?
赵栩胸口禁不住的起伏,眼中更是酸涩无比,对着阳光,他眯起眼,又是高兴又是担忧。他自然盼望舅舅得胜,平安归来,天下太平。可也担心舅舅得胜后,太后娘娘更加猜忌他,只能期望用人不疑的爹爹身子快些好起来。
随军鼓管大乐奏起。殿帅黄旗高高擎起,诸军再次朝宣德楼呼拜“陛下万岁!陛下万岁!陛下万岁!”
陈青举起手来,中军鸣角。步军转身成为前军,向御街而行,直向南薰门而去。今晚将在城外六十里处会合两千弓弩精兵、三千辎重兵力,扎营安寨,明日大军正式出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