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娘点点头,垂首往外走去。
慈姑跟在后头举起了灯,只疑心自己看错了。九娘自从送走痘娘娘后,就从来没哭过,四年前从木樨院回东暖阁的春夜里,庑廊下那双水润盈盈的眼睛,似乎方才又有波光荡漾。
九娘进了房,径自到床上枕边,捧出那越发旧了的盒子,打开来,旧旧的少了一只手臂却穿着新衣服的黄胖边上,躺着一只傀儡儿。它们俩中间,是一只流光四溢的翡翠喜鹊登梅钗。
灯下的铜镜中,一个少女微微侧过芙蓉面,抬起手,将发钗斜斜插入发髻。她定定地看着镜中半晌,才悠然转身离去。
铜镜默然,翡翠藻轻花,流苏媚浮影。它只管记着浮光掠影而已,至于何时风随少女至,虹共美人归,就不是它的事了。
慈姑上前扣响家庙院门上的黑油铁环。
“钱婆婆安好。”九娘屈膝行礼:“我来看看七姐。”
钱婆婆屈膝还了半礼:“记得不可带吃食。”
九娘点头应是。
中元节祭祖时的热闹早已不复在,夜间略显得阴森,远远看见一个人跪在正堂上。
钱婆婆引路到院子里就问:“你可是要和她说话?给你一刻钟可够?”
九娘屈膝谢过,让慈姑和玉簪在外候着。
七娘听见脚步声,转过头一看,又羞又惭又悔又恨。
九娘走到她身边,恭恭敬敬地给祖宗牌位先上了香。
“阿妧——?”七娘低声下气地轻声唤她:“我真的是一时糊涂,真的是不小心的——”
九娘在蒲团上自顾自磕完头,站起身来,看着七娘。
七娘抬头说:“阿妧,我真的不是故意打你姨娘的——你头上插的是——?”
九娘略微偏过头给她看真切:“你是为了这个才闯库伤人的,现在看见了吗?”
“你?”七娘一时回不过神,只盯着那发钗尽头雕琢得极美的绿萼梅发呆。
九娘叹了口气:“七姐,我且问你,若殿下这礼是送给六姐的,你可敢去绿绮阁私闯六姐的库房?可敢伤了六姐的乳母和女使?若殿下这礼是送给张蕊珠的,你可敢去张蕊珠家里翻腾,可敢伤了她的家人?就是这礼是送去听香阁西暖阁的,你可又敢去闯四姐的库房,可敢伤了阮姨娘?”